写杜甫也写屈原的诗

王坚忍

喜欢一首宋人徐屯田写的诗，名为《耒阳杜工部祠堂》。名为写杜甫，实际上却把杜甫与屈原精巧地对接——恰如好的木匠将卯榫（榫眼榫头）对接，用不着一根钉子——写在了一起：“水与汨罗接，天心深有存。远移工部死，来伴大夫魂。流落同千古，风骚共一源。江山不受吊，寒日下西原。”

先来说说诗人徐屯田，有人说他的真名叫徐介，那么屯田应该是他的官职吧。如“奉旨填词”宋代大词人柳永又叫柳屯田，因为他晚年第二次中进士后，授官的官职为户部屯田员外郎，从六品，相当于现在农业部的副司长。这与人称杜甫为杜工部一样，杜甫在成都任剑南节度使严武的幕僚时由严武推荐后朝廷给杜甫的官职，全称为检校工部员外郎，也是从六品。

这首诗的首联，“水与汨罗接，天心深有存”，得从地理位置和水系说起。屈原投江湖南汨罗，杜甫殁于湘江耒阳县（也有说平江县）水边的一条小舟上，而汨罗江是湘江的支流，它们共属于一个洞庭湖水系，这可能是老天爷的有意安排吧。“远移工部死，来伴大夫魂”，说的是杜甫原籍为河南巩县（今巩义市），但临终时却“远移”楚地，与土生土长的楚国三闾大夫屈原，最后同归于一水。颈联写得最妙，上联“流落同千古”，屈原杜甫都是命运多舛，怀才不遇，颠沛流离，四方为家，流芳千古；下联“风骚共一源”，屈原在潮湿多水巫风流行的南方，写出的《离骚》，想象丰富的浪漫主义，与山高林密沃野广袤的北方，先民吟唱的《诗经》，质朴醇厚的现实主义，合称“风骚”，成为先秦的双剑合璧。而杜甫就是上接“风骚”的优秀传人。元稹在为杜甫写的墓志铭里也说，“至于子美（杜甫字子美），盖所谓上薄风骚，下该沈宋”。“上薄风骚”，意思是老杜诗歌的源头为《诗经》《离骚》，血脉里流动着同样的热爱吾土吾民的一腔热血；“下该沈宋”，初唐的沈佺期、宋之问，合称“沈宋”，他们通过写作实践和摸索，使得律诗尤其是五律七律的平仄粘对拗救，对仗的整齐工整等声律形式逐渐趋向于成熟。此后的杜甫，在沈宋的基础上，把律诗的形式和内容推向了更高的峰峦，创造了“顿挫沉郁”的风格，完全可以与他仰慕的前辈，“骚体”诗的肇始者屈原相媲美。

尾联“江山不受吊，寒日下西原”，意思为徐屯田说我正在吊念屈原杜甫，但江山日月无意识无知觉，有它们四时运行，昼夜交替的客观规律呢，寒日还是依旧下山了。诗人没有说出来的是心中的无限惆怅和落寞……真的是诗尽意不尽，余音绕梁余味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