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 洛
八十年代的北方冬天,小雪一过,村里每家的玉米都脱粒卖掉了,一年的卖粮钱压在被子底下,才算安心等过年了。做老师的妈妈放寒假后,我家也开始正式猫冬。冬夜,家里的火炕烧得很旺。晚饭后,我和5岁的弟弟趴在热乎乎的炕上写字、读诗、叠纸船,然后玩旧扑克牌,新扑克牌除夕才能玩。我俩也玩赢钱的,弟弟输了3分钱就开始哭。妈妈总是对我说:“你是姐姐,大弟弟5岁,要让着他。”我很不服气,把3分钱还给他。爸爸给马、牛饮好水再喂猪,妈妈收拾好厨房,我和弟弟把铺好的被子卷起来,一家四口人就坐在火炕上打扑克牌。
白天,猫冬的女人们做鞋和棉衣裤,暗暗较劲针脚和花色;男人们三五成群凑在一起喝酒、打牌;小孩子们堆雪人、打雪仗满村跑着玩。冬天,白茫茫的小村总是有几家办婚礼的,火红的爆竹落在雪地宛若红梅,这是新娘在村子里唯一属于她的隆重。不飘雪的日子,一群小伙伴跑向村东大河上滑冰,穿着厚重的棉衣裤,带着棉帽和棉手套。我和闺蜜在冰河上飞舞着长条围巾扮演小龙女。玩冰车,打雪仗的一大群小男孩忽然点燃一个炮竹,吓得女娃娃大叫。大笑声在河面上蔓延开来,阳光照着河面的冰雪发光。
现在,我坐在上海家中的书房捧着暖暖的咖啡。爸爸已离开我们6年,他安息在这里海边的寝园,这里不下雪,冬日里也开着一些小花,还有风车迎风旋转。可我知道,爸爸一定想念老家的春节,就如同我们想念他一样。
儿时的春节,除夕一早,爸爸推着车子在扫雪,妈妈在贴春联和福字,爸爸开始写年夜饭的菜单。我们小孩子穿上了新衣服,开心地去找小伙伴。女孩的辫子上都扎着红的、粉的、绿的新绸子和小绢花,口袋里装着糖果和瓜子,男孩们口袋里装着一摔就响的小爆竹,欢快地跑着玩。除夕晚上一家人坐在火炕上吃年夜饭,准时看春晚。夜里12点时,我和弟弟闭着眼睛,双手合十跟着春晚的新年钟声许愿。爸爸在院中燃起一堆柴火,院子里木头的栅栏门敞开着,我和弟弟躲在门后,仰头望着烟花,小狗阿木欢蹦乱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