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4月19日 星期六
鸟世界 他们曾经面对面 羊皮筏子的漂流 我们的女性 家乡的味道 獭祭
第19版:夜光杯 2021-04-15

家乡的味道

黄源深

前不久去浙江新昌老家,探望年迈的兄长。老兄弟相见,总有说不尽的话题,陈年八古的事统统都翻出来,炒了一遍又一遍,还是觉得很新鲜。

谈得最多的是捕石斑鱼,一种才两三指宽的鱼,长在溪里,因身上的黑色斑纹而得名。这种鱼鲜美无比,不多见,且躲在深水中的石头底下,不易捕捉,所以显得特别金贵。捉石斑鱼也考验一个人的水性,以及捉鱼的技巧,正因为如此,小时候我们特别爱捉石斑鱼。

那时我才十一二岁,我哥长我五岁,是捉石斑鱼的高手。他能潜入两米多深的水下,逮住石头底下的石斑鱼,然后浮出水面,把鱼交给我。我从溪边的柳树上折下一根柳条,打个结,把鱼一条条串起来,慢慢地积成一长摞,在村人羡慕的目光中,自豪地带回家去。

有时,他一下子能捉到两条鱼,左右手各拿一条,钻出水面。难得时甚至三条,那第三条咬在嘴巴里,鱼儿挣扎着,尾巴拍打在他湿淋淋的脸上,他皱着眉,却一脸的得意。不过,偶尔也有意外,他潜入水下后,好久不见上来,随之水面上泛起一串串水泡。我知道大事不妙,他一定是将手硬塞进石头缝里,一时拔不出来,而再也屏不住呼吸,只好不停地往外吐气了。这是性命攸关的事,可把我急死了,吓得六神无主,却又帮不上忙,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来捉石斑鱼了。好在他最后终于挣脱,算是有惊无险,但心里的恐惧,久久无法抹去,这回谈起来还心有余悸呢。

说着说着,不知不觉中,已到了晚饭时间。兄弟俩天南海北,一个劲儿怀旧的时候,嫂嫂和侄媳妇已经张罗好了一桌饭菜,热气腾腾地端上来了。

第一盆上桌的,正好就是我们言谈中的石斑鱼,与儿时的记忆无异,一样的斑纹,一样的形状,只是小多了。老哥解释说,现在野生石斑鱼很少,捕的人却很多,所以见不到当年那么大的鱼了。不过味儿还是那么鲜美,肉质还是那么细嫩,还是那么带有一点甜味。我忽然觉得这就是小时候的味道,记忆中家乡的味道。

饮食的影响力强大而恒久,儿时品尝过的食品,往往会成为一生的记忆,乃至癖好。长大了,生活的地域可以改变,生活习惯可以有所不同,但口味却始终改变不了。如绍兴人多爱吃苋菜梗,宁波人喜吃臭冬瓜,东北人对蒜茄子情有独钟,不同地域的人有着明显不同的口味,走到哪里都会将家乡的口味带到那里。实际上这是儿时口味的固化,小时候吃惯了,大起来就喜欢了,并不见得臭冬瓜真有多么可口,蒜茄子的滋味真那么令人难忘。因此口味往往是无法解释的,人与人之间口味也有很大差别。西谚说:“一人之肉乃另一人毒。”或“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想来是不无道理的。

口味或者食品,会让人产生一种联想,记起某些经历,某个场景,甚至会勾起对故土的怀念,引发思乡之情。

有朋友告诉我,数年之前,一位旅美华裔富商,衣锦还乡,来到老家新昌看看,临别时亲戚送他不少礼物,其中好多价格不菲。他一一谢绝,却主动提出要一包“春饼”。那是街上随处可见的薄饼,用面粉摊成的,几元钱一大卷,供行旅者果腹,或年轻人吃着玩的。这东西,土得不能再土,说得俗一点,绝对“上不了台面”。而这位饱经世事的富商,却偏偏忘不了它,让亲戚和乡邻大惑不解,还以为他是客气呢。其实他们没有意识到,这“春饼”虽然毫不起眼,却承载着他儿时的记忆。他带走的,是家乡的味道;心里掩藏的,是对故土的眷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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