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曾经面对面

陆启文

春雨滴滴答答下着，树叶抽芽发绿了，小鸟吱吱喳喳地叫着，欢叫着春天的到来。我喝着早茶，翻阅着程乃珊的小说，扉页上的几行字，使我想起了父亲和程乃珊的一些往事……

程乃珊从上海教育学院毕业后，分配到杨浦区惠民中学任英语教师。我的父亲从控江中学调入惠民中学，教语文和历史。当时全校教师集中在大办公室一起办公。父亲的办公桌和程乃珊面对面，她对老教师很尊重，闲聊时程乃珊谈起自己的祖父程慕灏和外祖父潘德民，终身服务于中国银行，父亲马上报出他们在中国银行的职务。她很奇怪问我父亲：“您怎么知道的？”父亲说：“过去看新闻报纸记住的……”她钦佩我父亲的记性，谈起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文艺界的事，父亲也侃侃而谈，都能讲出一些故事。她惊讶地问：“您怎么都知道？”我父亲说：“有许多都是亲身经历的……”程乃珊在交谈中知道，我父亲是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写过很多进步文章的报纸副刊编辑。

程乃珊在课余时，经常在办公桌上写小说，我父亲看她喜欢写作，也很看重她。有一次，程乃珊对我父亲说：“写了很多小说，一篇都没有发表，看来我不是写小说的料，想转向翻译外国文学作品。”我父亲鼓励她：“你是银行世家，家族一定有很多故事，你又有独特的感受，是能够写得出来的!你的小说可以让我看看吗？”

一天傍晚，父亲回家吃了晚饭，拿出一叠文稿，在台灯下，仔细地看了起来，母亲很长时间没有看见父亲修改文稿了，就问：“谁的文章，看得这么仔细？”父亲说：“是学校里青年教师写的小说。”

又过了几个星期，父亲回家兴冲冲地拿出一叠文稿，朝我扬了扬说：“程乃珊的稿件要录用了！”没多久，程乃珊的短篇小说《妈妈教唱的歌》刊登在《上海文学》1979年7月号。

过了几年，父亲退休了。程乃珊也成为了著名作家，并调到上海作家协会工作，后来去香港定居，和我父亲失去了联系。每次程乃珊的小说出版，父亲都会到新华书店买一本，认真地读，默默地关注着。

程乃珊也想找到我的父亲，托人带信给我父亲，终于在1997年3月联系上了，她亲自送上几本出版的小说。她对父亲说：“每次拿到出版社送来的第一本书，我都写了字，给您留着，等有一天能再见时给您。”程乃珊在《双城之恋》的扉页中写道：“君平老师，您是第一个对我说：‘你非池中之物’的前辈，是第一个欣赏我并预言我会有所作为的老师，光阴如梭，几十年时光过去了，我永远感谢您对我的支持和教诲，顺颂大安!”父亲在2009年以九十高龄去世，想必，在天堂父亲和乃珊有更多的时间切磋文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