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诚如神”

白子超

“至诚之道，可以前知。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见乎蓍龟，动乎四体。祸福将至，善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故至诚如神。”

彻底的、绝对的真诚，其规律性的呈现，或说所产生的效能，是让人可以预知未来。“前知”，预先知道后来的事情。至诚与前知都是心理状态、心理活动，其内在关联，我等未臻至诚的常人做不到心领神会。本文试作简单说明。

天下事物的发生、发展和变化，有着自在的、必然的过程和结果。在人看来，这是天道使然，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规律。而至诚的人没有丝毫私心与杂念，与天道相融，本能地接受并理解这一切。至诚的人独特优势在于“心”，心会思考，有主动性，其信仰是天道，选择的立场在天道，生发的思想合天道，所以能够洞悉事物发展变化的趋势，不仅知道前因、现状，而且预知后果。

子思说，国家兴亡之前均有征兆；兴盛的征兆叫“祯祥”，败亡的征兆叫“妖孽”。征兆多种多样，可能是人事，也可能是物象，还可能是天地自然之变。征兆与后来发生的事实有由此及彼的内在逻辑关系。征兆其实就是所谓“天机”，也就是天道显示出来的苗头，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具有难以理解的突然性和神秘性。这种苗头会不断生长、扩大，其间还会有其他种种苗头出现，反映出事物发展的复杂。苗头渐成普遍景象，最终充满天地。在哲学上，这叫必然通过偶然来表现。

远古时期，部落的领导者都是非凡之人，他们把自己得到的“天意”示之于众人，有一定的仪式和手段，就是巫术。其中关键步骤是“卜筮”。卜即占卜，用火灼龟甲，据以推测吉凶。筮，用蓍草占卜。《礼记·曲礼上》曰：“龟为卜，策为筮。”策，占卦的蓍草。所谓“见乎蓍龟”，是说征兆(天机)可以在蓍草、龟甲占卜中显现出来。

“动乎四体”何意？几种译本如此解释：“从人的仪表中察觉”“表现在手脚动作上”“也影响了人的行为举止”……均不通顺。本文以为，特指巫师之舞蹈为是。占卜为吉，则跳祈福之舞；为凶，则跳驱魔之舞。

蓍龟占卜在前，巫舞表达在后，是成套的巫术礼仪。而可见蓍龟之兆者，可显四体之功者，非巫师不能。从一定意义上说，巫师都是至诚之人，他们对神无比虔诚；或者说，巫一开始就有忠信、真实无妄的心理机制。神秘的占卜，迷狂的巫舞，如今或许被视为迷信，而几千年前却是诚心的真实表现。著名学者李泽厚先生说：“巫的特质在中国大传统中，以理性化的形式坚固保存、延续下来，成为了解中国思想和文化的钥匙所在。”（《由巫到礼释礼归仁》）

早有学者考证，远古时期是巫君合一，某部落首领通常就是该部落的大巫。后来，两者职能逐渐分开，但“前知”仍是他们的共同特长。《史记·五帝本纪》记载：“帝尧者，放勋。其仁如天，其知如神。”说尧的仁爱广如无私的天，智慧深似高妙的神。“知”，既是知识，又是见识，还是智慧。被儒家尊称为圣人的尧、舜、禹、汤、文王、周公，都是“至诚”之人，都有“前知”的资质与能力，“其知如神”。

因为在事情来临之前就可以预先知道是善还是不善，是福还是祸，所以子思结语“至诚如神”。“如神”，如同神一样。是说奇妙高深，超乎寻常。说到神，“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孟子·尽心上》），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