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海休渔3个月，不担心“鱿鱼自由”

中国远洋渔业数据中心的大屏幕上展示海洋禁渔区

上海海洋大学博士研究生在解剖鱿鱼 本报记者 孙中钦 摄

本报记者 郜阳

今天是第13个世界海洋日。

去年7月1日起，中国迈出公海自主休渔第一步。国家农业农村部宣布，中国首次在公海实行为期三个月的休渔。

记者来到上海海洋大学远洋渔业国际履约研究中心。两年前，在公海设立鱿鱼禁渔期和保护区的建议，正是从这里发出（在西南大西洋的南纬32度-南纬44度、西经48度-西经60度之间实行7-9月的休渔期，9-11月间则在东太平洋的南纬5度-北纬5度、西经110-西经95度之间休渔）。

在公海实行自主休渔，中国率先做出了一个姿态，承担起了相应的责任。可大家心中不免困惑，这样一来我们还有“鱿鱼自由”吗？我们管住了自己，其他国家照常捕鱼，损失的不是我国远洋渔业企业吗？

记者走进位于临港的中国远洋渔业数据中心。大屏幕上，西南大西洋公海海域密密麻麻分布着绿色的小三角形，这代表着来自中国的远洋捕捞船正在辛勤作业。不过用不了多久，他们或是转向“新战场”，或是踏上回到祖国怀抱的归途。

远洋鱿鱼产量世界第一

芒种已过，气温渐高的夏日夜晚，约上三五好友撸串，鱿鱼须怎能少得了；年夜饭的餐桌上，孩子们张大眼睛，期待着爸爸端上精心烧制的鱿鱼大烤；上海的一家小笼包店，店家推出的黑色包子色泽诱人，原来使用了可食用的鱿鱼汁儿……

鱿鱼富含蛋白质和人体所需的氨基酸，营养价值极高。但它的生长环境对水质、温度和食物要求很高，很难养殖，只能野生捕捞。上海海洋大学海洋科学学院院长陈新军教授介绍，鱿鱼广泛分布在世界三大洋，中国近海也有鱿鱼渔场。在我国全部海洋鱿鱼捕捞总量中，近海产量约占四成、公海为六成。

鱿鱼在海洋中属于食物链中层，捕捞量过低是一种浪费，过高则会造成食物链的不平衡。它的视神经发达，具有较强的趋光性。拥有十条触足的鱿鱼可是个贪吃的家伙儿，在漆黑的夜晚，放下钩子，打开水下灯，它就会来个“饿虎扑食”——自己抱住了钓钩，再也挣脱不了。

捕鱿鱼，可是个技术活儿。记者跟随该校海洋科学学院教师王大弟走进了科普展厅。“鱿鱼捕捞量有着一定的规律性，一般来说高产年会持续2-4年左右，低产年会持续2-4年左右。高产年和低产年通常交替出现。”他指着一艘远洋鱿钓渔船介绍，我国从1996年开始自行设计和建造大型专业鱿钓船，这类船不兼捕，渔业资源破坏性较小。还有一种大型拖网渔船，“火力全开”——大鱼小鱼都捕，商业价值不高，还会破坏海底的生态环境。

据悉，2009年起，我国远洋鱿鱼产量始终保持世界第一，已成为位居全球前列的公海鱿鱼生产国、消费国，鱿鱼也是中国远洋渔业单一品种产量最大的捕捞对象。

开启三个月“勿扰模式”

“去年起实施休渔的两个海域，是中国远洋渔业最主要的鱿鱼渔场。其中，西南大西洋公海毗邻阿根廷，其主要产物阿根廷鱿鱼是价格最高的一种公海鱿鱼。仅在这片公海海域，中国就有接近200艘的鱿钓船。”陈新军告诉记者，“东太平洋公海则毗邻厄瓜多尔和秘鲁等国，盛产美洲大赤鱿。”

远洋渔业国际履约研究中心的专家认为，此前中国企业在西南大西洋公海的鱿鱼捕捞，面临两个威胁：一是幼鱼被大量捕捞使后期的捕捞乏力；二是气候变化带来的渔场空间迁移，使公海的渔业资源进一步减少。

他们解释说，在全球气候变暖的影响下，南极冰的融化加速，海冰面积已经降到了历史最低点，冷海水进入大洋，使底层水温偏低，一方面可能使鱿鱼幼体的死亡率增加、生长缓慢；另一方面，渔场形成于冷暖洋流交汇处，冰层融化使交汇的位置出现偏移，传统渔场内的资源在未来有可能出现骤降。

“在西南大西洋公海，7-9月，阿根廷鱿鱼刚刚结束产卵，休渔水域是其主要产卵区和生活区。”王大弟表示，三个月“勿扰模式”，鱿鱼个体可从0.1-1厘米长至5-10厘米，重量也会增加几十倍。这样的举措可以保护幼鱼不被捕捞，也就是“抓大放小”。

今年世界海洋日的主题是：“保护海洋生物多样性，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在陈新军看来，人类无法扭转气候变化，唯一能改变的就是减少对资源的破坏。“鱿鱼和其他鱼类不同，是一年生，产卵后即死去，但产卵量极大，且有很多群体，基本上实现全年性产卵，因此资源变动很大，衰退快，不过恢复也快。”

休渔时间或延长

“我们休，人家不休怎么办？”这样的疑问出现，并不意外。要知道，就西南大西洋公海海域而言，除了中国船只以外，韩国、西班牙等国家的百余艘渔船也在捕捞。中国选择自主休渔后，这些国家的渔船仍在作业。

记者了解到，对于鱿钓船来说，9至11月在东太平洋的休渔期恰好和渔汛期重叠，按往年估算，休渔期三个月内的产量约占全年的三分之一，带来的损失每艘船至少有上百万元产值。而对于全年作业的拖网渔船来说，影响更是显而易见。

“大家可能觉得，休渔期会使远洋渔业企业利益受损，出现‘阳奉阴违’的情况。不过，从农业农村部监控系统的反馈来看，休渔期期间，没有我国渔船进入相应海域。”陈新军说，“时代在变，大家的观念也发生了改变——生态捕捞、保护环境的意识越来越强了。企业很拥护休渔的政策，这段时间他们也可以用来修补渔船。”

另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是，鱿鱼产量不降反升。就在上个月，远洋渔业国际履约研究中心与中国远洋渔业协会完成了对一年来休渔情况的评估。通过与2017年至2020年1月至4月15日的同期数据相比，产量有了明显提高。

参与科学论证休渔期和范围的陈新军表示，已经在考虑将公海休渔期的时间再延长。“当然，现在我们只有一年的数据，显然还不够。等到明年，如果确实证明休渔带来的效果不错，专家会慎重对休渔期予以动态调整。”

中国率先作出表率

公海鱿鱼资源养护对我国鱿鱼产业的可持续发展至关重要。现在，资源可持续利用已经在世界内成为共识。“我们曾在国际履约会议上介绍过中国在东太平洋的休渔举措，得到了国际组织的高度认可。”陈新军说，“希望过几年后能拿出更全面、有说服力的数据。”

我国远洋鱿钓渔业历经了30多年发展，从无到有、从小到大，积累了相对完整的数据和资料，掌握了鱿钓行业的优势话语权。据悉，当下国际鱿鱼捕捞的管理目标将亲体数量控制在40%以下。而我国另一远洋渔业捕捞对象金枪鱼，却是“受制于人”——由欧美国家主导的区域国际履约组织配额，中国企业能做的，就是充分利用好额度。“我们希望世界看到中国在保护鱿鱼幼鱼上的努力，未来争取在区域履约组织中取得更多话语权。”陈新军表示，“在渔业资源养护方面，各国的努力方向也是一致的。”

专家们也建议，企业可以通过延长产业链，增加产品的附加值来提高效益。而且，产量高的年份时，可以通过加工来储存部分资源，在产量低时释放。

每年下半年的全国渔业相关会议上，陈新军会发布一年一度的“鱿鱼渔情评估报告”，提供北太平洋、秘鲁等渔场鱿鱼的当年数量“预告”，各大远洋渔业企业将据此制定科学捕捞计划。近年来，“鱿鱼预报”几乎“全中”，不仅成为国内渔业企业的规划必备，连海外的渔业加工业都可能随之产生波动。“海洋科学领域，中国的影响力正在不断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