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9月27日 星期五
书声伴溪流 美味碧根果 歌声永不歇 难忘收音机 父亲与茅台酒
第22版:金色池塘/晚晴风景 2021-07-09

父亲与茅台酒

□王妙瑞

近日看到一条新闻,英国苏富比拍卖行一箱24瓶、1974年葵花牌茅台酒,被亚洲一个收藏家以900万元拍走了,算下来一瓶酒的价值约36万余元。不由想起1973年,我的父亲也喝过同样的一瓶茅台酒。那是我从部队回沪探亲带给他的礼物,当年的价格4.86元。

父亲爱酒,但不嗜酒,如上海人说的咪咪老酒,一杯即止。他喝的酒都是家里炒菜当料酒的低档酒,如五加皮、加饭酒等等。过去这种酒两毛钱不到可以买一斤。弄堂口旁边有一家虹口区25粮油商店,经营多种零拷老酒。我常拿着父亲给的两毛钱,拎着一只咖啡色酒瓶去拷老酒。在很长的岁月里,哪怕是过年,印象中父亲都没有喝过比较好的瓶头酒。

其实按照父亲的工资水平,他每个月喝一瓶块把钱的好酒是不成问题的。上世纪60年代,父亲在新光内衣厂上班,因为技术好,每月工资有八十多元,属于高工资了。但是我家有八口人,母亲是家庭妇女,在里弄加工组干活,收入微薄,全家开销蛮紧的。父亲迫于家庭经济困难,所以一直喝便宜的老酒,节省一点开销。父亲的熨烫水平很高,星期天他常在家里为别人送上门的衣裤熨烫,赚点外快铜钿买老酒。有时会从待熨烫的裤袋里摸出人家遗忘的钞票,不论一角还是一元都还给人家,还把钞票烫得很平整。父亲说贪小得来的钱买酒喝是不香的。有一次父亲提到电视里周总理宴请外宾喝茅台,他说如果自己这辈子能喝上一杯茅台也就心满意足了。记得那个时候茅台酒也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1969年3月,我当兵到了四川,后来提拔为干部。部队规定未婚干部每两年可享受一次探亲假。1973年我第一次回上海探亲前,准备礼品孝敬大人,首先想到了茅台酒,以圆父亲的一个梦。部队军人服务社有五粮液、剑南春、四川大曲、泸州老窖等好酒,唯独没有贵州茅台酒。一个贵州战友说,他父亲在茅台酒厂工作,他可以帮我带一瓶回来。我喜出望外,父亲有口福了。不料战友携带的茅台酒上火车不慎摔破了。在司令部当参谋的上海战友小谢出了一个点子,他见过团部小仓库有茅台酒。他说,团部管理股长老潘原来是你们三营的人,你可与他商量一下,开个后门,买一瓶茅台酒。老潘是埋头苦干出了名的“老黄牛”,也是两袖清风的好管家。我不好意思开口。

刚巧,团部从上海定购的一批折叠式课桌到货了。这是我主动揽下的任务,因为母亲那时在上海卫星铁木家具厂当临时工。我一封家信告诉母亲,说部队要买活动课桌,请厂里帮忙尽快托运来川。厂里把定货当军工产品来做,质量非常好,团首长看了十分满意。借这个机会,我厚着脸皮开了口,想买一瓶茅台酒孝敬父亲,潘股长破例让我享受了一次买茅台的特殊待遇。探亲时我用一条蓝色运动裤把茅台酒包裹得严严实实,装在旅行袋里带回家。

父亲拿到茅台酒如获至宝,舍不得多喝。弟弟说有一次父亲请几个要好朋友喝酒,每只小酒盅只倒了一半,那半盅茅台酒足足咪了一个多小时。1978年底我从部队复员回上海,那瓶茅台酒父亲还没有全部喝完。来年我结婚时,快60岁的父亲掌勺,为我在家里办了4桌丰盛的喜酒。那天他把留下的茅台酒都喝光了,只见他红光满面,喜气洋洋。这是他人生中最开心的一天。

酒瓶空了,心愿满了。父亲85岁时走了。在喝酒这件事上,他没有留下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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