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4月19日 星期六
伏羲(中国画) 跑,还是不跑? 喝茶 苦楝树 逃亡的美学 难忘那顿晚餐
第20版:夜光杯 2021-08-05

苦楝树

成向阳

午后的阳光隔着一条市河掩映在对岸骑楼的白墙上,一晃,一晃,捉迷藏一样又倏忽不见。一个老渔夫,忽然就划着两头尖尖的木船出现了。我忍不住就跟着这艘小小的渔船跑动起来,沿着石板河岸跑过了一桥又一桥,终于就跑不动了。而老人依旧不紧不慢,带着他的鱼鹰渐渐消失在市河的缕缕波光里。我收起相机,靠住一棵树大口喘气,喘着喘着才猛然发现,我背靠的原来是一棵苦楝树啊。

真是一棵苦楝树呢。它很高大,甚至高过对岸一座高挑的骑楼。它的树冠向着对岸伸去,清疏嶙峋的枝条在伸展中从上面悬垂下来,枝头挂着一簇簇金黄色的圆铃铛般的果子。这些夕阳下金光闪烁的楝树果果,映在对岸骑楼黑色的鱼鳞瓦、紫色的糊纸花窗与赭色的木质护板上,真是分外清晰而明亮,让疲倦的旅人顿时精神一凛。

我忽然就想起我第一次见到苦楝树的情景了,那还是四年前的春日,我到常熟寻寓居于此的汉家兄玩耍。那一年,常熟的春天其实极寒,据说是人家厨房里的水管都给冻裂了。但我们依旧瑟瑟发抖着出去玩,去河岸上看樱花。那河上的樱花开得如梦似幻,应是有生以来我看过的最灿烂的樱花了。但我没想到看着看着,就看到了一棵不认识的树跟前。

那棵吸引了我们两个人的树,孤零零地站在河岸人家的后窗前,也是高高大大,没有一片叶子,只有一树嶙峋的枝条挂着金黄的铃铛似的果子垂向河面。我问汉家兄,这是什么树啊?没想到他也不认识。彼时他才刚刚寓居江南,对当地花草树木亦是陌生。

我二人便一起去请教身边的一位清洁工大叔。大叔抬起头来,是一双朦胧的疲劳的睡眼,带一点吃惊,也有一点不耐烦,但终于朝我们指着的地方看了一看。

“柳树嘛,柳树。”然后便猛吸一口烟,又低下头来缩身假寐。

我俩受了教,自以为得志因而得意。那一晚,我们喝桂花酿,一人一斤,猛然间就脑子迷糊。迷糊着就说起下午时分见到的“柳树”来。同席的女诗人姚月先是错愕,旋即失笑:“哪是什么柳树啊,那是楝树,苦楝树。”她忽然又说:“你能喜欢苦楝树,真是一个南方故人呢。”

但我其实是回到北方后才知道,楝树其实是古老的树种,6世纪的《齐民要术》里即有培植的记载。而“苦楝”之名则来自于宋仁宗嘉佑年间由苏颂编著的医书《本草图经》。这位苏颂可不是一般人物,他既是当时的著名药物学家,又是一个杰出的天文学家,还是天文仪器制造家,但他一心一意研究苦楝树。

诗人姚月后来给我发来几张照片,上面是同一棵苦楝树,不过,已经是绿叶婆娑、紫花绰约如云的一棵苦楝树了。我在那一天的微信朋友圈里写道:“四十天后,苦楝树开花了。”姚月复我说:“四十天后,分明是有惦念啊。”

是啊,心头猛然间一热。仿佛看到南浔广惠桥头的这棵苦楝树金灿灿的果果,又看到对岸白墙上摇曳着的过桥人影,我恍然而又分明地,是有故人之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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