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门家风

翁思再

编者按：“饭圈”乱象整治专项行动在进行中。这组《十日谈》“学艺先学德”，聚焦老艺术家的艺德佳话，告诉我们什么才是真正的大师风范。

创立了梅派艺术的梅兰芳，何以成为梨园行的泰山北斗，进一步成为中国文化的一个符号？文艺界历来重视德行，必须德艺双馨才可能众望所归。梅兰芳的德行可从梅门家风说起。

梅兰芳的祖父叫梅巧玲，是京剧草创时期京城“四大徽班”之一四喜班的掌门人。当时有一位外地的举人来京参加科举考试失败，留在北京继续攻读为下次科考作准备。他是个戏迷，文学功底好，往往在看完戏后帮助梅巧玲分析、评点，还经常为之修正台词。然而他在京城住久了，家里带来的钱渐渐不够用了，又不好意思开口向朋友借，于是就把随身的贵重物品和衣服等陆续拿去典当。此举被梅巧玲发现后，就去说服了这位举人的仆人，在其帮助下找到这些当票，把被典当的物品全部赎出来，物归原主。这位举人后来科考高中，可惜好景不长，客死京城，其治丧、买棺材费用也是梅巧玲出的。

先人仗义疏财的事迹被梅兰芳写进了《舞台生活四十年》，他说，“我祖母和姑母把我祖父的为人行事讲给我听，我受了感动，立志要学我祖父和一切好人的样子，要长进向上，不敢胡来”。

当年在私有体制下，梅剧团里的演职员报酬主要靠梅兰芳的演出。有时即使外界人才济济，完全可以再找到更加相称、嗓子也更好一些的合作者，梅兰芳也尽量起用梅剧团里合作多年的老人，并不因为他们功夫不如年轻人而把他们搁在一边，有时即使舞台上用不上，他也照样“养”着。1949年，梅兰芳听到老生搭档王琴生讲，上海一位老艺人逝世了，家里很困难，马上掏出五百万元（注：此为当时的货币，约相当于后来的500元），让王琴生交给这位非亲非故老艺人的家属。诸如此类为他人雪中送炭的事例，在梅兰芳身上不胜枚举。

有一位知识分子叫刘仲秋，早年在西安办了一个名叫“夏声戏校”的民间京剧科班。1947年时局混乱，这个学校面临解散，刘仲秋向梅兰芳求助。在梅兰芳的建议下“夏声戏校”迁来上海，梅兰芳为它找到一个停业的工厂车间作为校址。不久刘仲秋接到梅兰芳秘书打来的电话，说道：“梅先生把自己前天演出的票款全部送给你们学校，账已经结出来了，请你们马上来拿支票。”对于‘夏声戏校’来说，这就如同久旱逢甘霖。该校一直维持到解放初期，师生中一部分参加了解放军所属的京剧团，另一部分则成为上海京剧院和上海戏曲学校早期的骨干。

梅兰芳爱好收藏，藏品中有明清家具、古籍善本、瓷器、手抄的明代传奇剧本等。梅家的字画除了家传的古代名家如仇英等人的作品外，还有友人如翁绶祺、齐白石、徐悲鸿、黄宾虹等人的赠品。据他的外孙范梅强告知，1959年梅兰芳入党时向组织表示要把所有藏品捐献给国家。1961年梅兰芳逝世后，梅夫人福芝芳表示要实现上述遗愿，于是文化部派专家组进驻梅府，将文物一一查勘，登记造册。文物总数达到三万多件，由朱家溍、许姬传、言简斋等人亲笔书写目录及说明，细致的工作陆续做了几年。1966年动乱的风声开始袭来，时任文化部副部长的肖望东同志及时来到梅家，亲自主持转移这些文物，整整装了五卡车，迁藏到部里的一个地下仓库，终于使它们免遭浩劫。改革开放以后，文化部将北京护国寺梅兰芳旧居改建为纪念馆，把梅兰芳所捐献的价值连城的文物列展。

程砚秋柔中蓄刚的艺术品格来自他的崇高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