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6月18日 星期三
消夏三首 乐趣 对奕(弈)图(中国画) “一定不能忘记给观众鞠躬致谢” 跳就跳自己的“曳步舞” 左斛右弈
第19版:夜光杯 2021-09-09

跳就跳自己的“曳步舞”

汤世杰

面朝浩荡东去的长江,和一排隔江相望的青山,和着节奏轻快的音乐跳舞,是种什么感觉?

我答不上来。于跳舞,懂是真不懂,可看看人家跳,还是会的。

比如,那个正在跳舞的小丫头,她肯定懂。

每次吸引我的,正是那个小丫头——在几十上百个舞者中,那个个儿最小,年龄想来也最小,却总是跳在最前排的小女孩:小团脸,下巴略尖,黑黝黝的眸子晶晶亮,扎一把一摇一晃的马尾辫儿,却穿着与整个舞队一样的舞衣,是个正儿八经的舞者!

滨江一带,葱郁林木间,常有小块空地,方便了前来消闲的各色人等。早早晚晚,江边跳舞唱歌的人多了去了。一般我都不看,一是看不过来,二则有些狂歌乱舞,实在经不住几眼看。恰好有一天(世间还真是总有那么些“恰好”),路过滨江步道一段稍显仄狭处时,见有人在跳一种我从没见过也没听说过的舞——这话怕又说大了,我这辈子见过几种舞啊?看了一会儿,不懂,问旁边的人,答说叫“鬼步舞”。这名字听上去有点吓人。看那舞步,也真带着点儿“鬼气”,节奏强烈,舞者前后左右奔跑移动时,脚下总非一步到位,满满的是各种垫步、踮步、滑步、拖步,不仅脚在动,手在动,连头、颈、腰、髋,甚至眼珠子都在动。舞者看上去似乎脚不着地,行于半空,整个人漂移着,浮动着,游弋着。看了一下,发现要跳那舞还真有点技术含量,想学怕不容易。

头一次,还没看到那个小丫头。这天傍晚,晚霞将尽,还是那片地方,我又看到那些“鬼步舞”者了。注目一看,竟有个小丫头,站在队伍的最前面,跳着。开头,以为她是跟着大人来混混玩玩的,才不呢,人家是正儿八经地跳着:不光和得上音乐节奏,拍子到位,动作还别有一番滋味——虽人还小,但随性而舞,便省去了成人的故意和霸蛮,变得简洁,柔软,透出几分稚气的一招一式,既蛮像那么回事,又有她自己的理解与即兴发挥。据说那舞原本是狂放的。小女孩却以她的柔软消解了它的强悍,以她的优雅抹去了它的尖锐。如是,她跳的便不再是教科书上的舞,而是她自己理解、创造出来的,属于她自己的舞,显出了别一种优美!专业人士或会说,没受过专业训练的舞姿,不算规范。也许吧,但她以一个孩子的稚拙与青涩演绎出的生命的鲜活与动感,却让任何人不敢小觑,围观者也多在为她啧啧叫绝。较之那些一板一眼学舞的人,真如岑参一首吟及舞者的诗所说:“世人学舞只是舞,恣态岂能得如此。”

当然,偶尔她也会犯错,比如把转身方向弄反了,或把前进弄成了后退,甚至忘记了下一个动作,忽然陷入茫然。但她不慌不忙,亮亮的眼睛滴溜一转,看看周围,马上就进入调整模式,你还没来得及为她着急,她已经自己挽救了自己。我在那样的时候忽然觉得,许多做父母做爷爷奶奶的人,凡事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一曲终了,她跑向坐在不远处石凳上的妈妈,要水喝。我赶快跟了过去,问她——

你几岁了?读几年级啊?八岁。二年级。

每天都来跳舞吗?做完作业才能来。

你学了多久了?她回望我一眼:跳了两年了。

我注意到,她说的是“跳”,不是“学”。

你跳得真好!真棒!我说,“鬼步舞”很难吧?不叫“鬼步舞”好吗?正式名字是“曳步舞”!只有不懂的人才那样乱叫。

我听得出来,孩子认真了。

哦,我说错了!我应答着,心想,呵呵,我就是那个“不懂”的人啊。

喝完水,音乐响起,小丫头又跑去跳舞了。

临离开前,我又看了一会儿那个正在跳舞的小丫头。这时我才发现,她一直都是笑着跳的,不像有的人,或心有旁骛而面无表情,或用力过猛而龇牙咧嘴。灯光下,她一直那样笑着,跳着,笑颜如花!

生命总会自然生长。热爱,要跳就跳自己的“曳步舞”,总会跳出智慧,跳出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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