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根喜
早年间,但凡提起虹镇老街一带的酒肆菜馆,“亚轩酒楼”真可谓“脚杆绑大锣,走到哪,响到哪”。老辈人有话:“亚轩”的淮扬菜,半个“老半斋”!之所以这么说,那是有位叫姚胖子的“大司务(大厨)”掌勺。
姚胖子,淮安人。少年时,拜名师学艺。二十岁不到,就烧得一手精致美味的淮扬菜。淮扬菜,始于春秋,兴于隋唐,盛于明清,素有“东南第一佳味,天下之至美”的美誉;汇淮安、扬州、镇江、盐阜四地风味菜总称的淮扬菜系,自古有名,《尚书》就录有“自夏代,有‘淮夷贡鱼’”之说。就连文章太守、食中老饕的欧阳修都时常携友于平山堂宴飨。姚胖子虽年少,但深知淮扬菜博大精深,就潜心学习、参悟,终成淮安城的名厨。那年,遭遇水灾,弄得商贾重镇的淮安一地,平野茫茫,人畜不宁。身怀绝技的姚胖子挑起厨具家什,孤身一人,登上祥茂轮船公司的铁壳船,“卟卟”一路地来了上海滩。
初来乍到的姚胖子一眼就相中了虹口地界物华路、天宝路转角上一楼一底、高轩敞亮、气派不凡的淮扬菜馆“亚轩酒楼”。是咯!此间乡音浓郁、亲友众多,市口繁华,吃客自当盈门。他放下挑子,进了“亚轩”自报家门,直取主厨大位。一众厨伙不服,当即要“搨搨眼药(目睹见实)”。二话不说,系围裙、扎袖套;眼一搭,从水池里拎出一只巴掌大、乌青盖的野生甲鱼,配选了辅料;开水烫皮、洗净、剖腹、去内脏、入汤锅、拆骨、切块,下锅滚油炒,配海参片、鱿鱼丝,拌以姜葱、酱醋;放入备用之高汤,煮沸后,勾芡;出锅后装碗,放入皮蛋、胡椒托味;至此,一道“色、香、味、形”俱佳的“朱桥烩甲鱼”便上了桌。众人服!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老板一过眼,就掂出了分量,立时就聘了。
姚胖子出手不凡:无论刀工、配菜,还是“炖、焖、煨、焐、蒸、烧、炒”,无不精到利索;主打菜,更是烹饪得地道纯正。至于菜式肴品,更是花样翻新。大煮干丝、三套鸭、水晶肴肉、松鼠鳜鱼,等等;尽显淮扬菜“香脆不腻、清香醇厚、咸甜适口、口味平和”之特色。喏!羹汤香浓透鲜的“淮山鸭羹”,肥而不腻;“清炖狮子头”,托汤的菜裙碧绿生青、酥烂清口;脊背乌光烁亮,软嫩异常、清鲜爽口,蒜香浓郁的“软兜长鱼”,更是一绝;其中,曾得乾隆爷下江南时赐封的“平桥豆腐”,洁白细嫩,辅以鸡汁,味美汤浓,入口清滑。乖乖!真叫人眼热口涎。饕餮客当是食指大动,朵颐大快。
自从姚胖子掌勺,“亚轩”就名声雀起。食客近悦远来,闻着味儿就往“亚轩”拱!加之“翔舞台”“明德戏院”“江北大世界”,俱近在咫尺,餐饮、休闲,一事两便,岂不食客盈门?掌灯之后,宾朋满座、杯觥交筹、猜拳行令,热闹非凡。加之醇酒逸香、菜味扑鼻,“亚轩”撑起了虹镇老街食文化的一杆大旗。
俗话说:好汉没好妻,癞汉子配花枝。姚胖子相貌虽平平,却娶了天宝路上“同山绍酒馆”的独生女、绰号“同山西施”的美人儿做了婆娘。匪夷所思哎!那女子非但长得好看,且识文断字。自打进了门,相夫教子,颇得口碑。姚胖子则另有嗜好,闲时,就往牌桌上拱。婆娘呢,得空就一书在捧。姚胖子免不了嘲:你一个女人家,不学女工,偏爱看书,难不成要去京城考状元?“西施”酒窝一旋:状元不状元的,我不想。你打牌,至多是消遣。虽小赌怡情,但不免玩物丧志。我看书,能识人知物,明大理,谙时事。两相比较,拿芦席比天哩!姚胖子疼老婆,听话,离了牌桌。就此,一心钻妍,厨艺果然更上层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