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宇燕
赋格在《二零三七》里这样描述著名作家尤瑟纳尔:“每个星期一,她必定凌晨四点起床,坐火车去一百五十英里以外的纽约布朗克斯维尔。她在镇上的女子学院教法语和意大利语,从星期一工作到星期三,星期四回家。”英国著名作家詹姆斯·希尔顿则这样描述男主人公瑞纳的伦敦人生:“他整个早晨都工作,下午就经常和波拉一起漫无目的地出游,赶上哪班公共汽车就去哪里;有时他俩会随意地先往左走,然后又往右走,一英里又一英里地走下去,在那些用煤油灯照明的古老店铺中寻找书籍和家具,直到深夜才穿过商业区的窄巷走回来。”
17年前,我到桑德兰大学留学,有一种幼稚的想法,为的就是过上这样的日子。正像毛姆说的,“他有着和许多人一样的幻觉,总以为人只要到了国外,你在国内认识的人就没法认出你来。”我还要加上一句,以为从此自己就能过上一种全新的尤瑟纳尔和瑞纳式的生活。
我住在学生宿舍里,并不大与他人交往。成袋的新鲜蔬菜,拌摩洛哥产的罐头小鱼当作晚餐,早上吃果酱面包牛奶或豆浆,中午就在学校咖啡厅买一个夹心小汉堡。但人很精健,能走七八站路而不气喘吁吁。一次逛商场,发现某门店入口处搭了个临时T台,有人在台上走秀。忽然观众里一个男人冲到我跟前说:“你上去!你比她们更像模特!”那时的我,在国内刚刚生过一场肺部大病,人虽然看上去不至于显得病态,但一米六五的个头,体重只有90斤,身材显得奇高,长胳膊长腿仿佛要折起来才能安稳似的。逛女装部,件件都挑S号,和今日只能买4XL号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曾有人问我为什么去英国。我的回答莫名其妙:“为了新鲜的空气。”桑德兰的空气好极了,英国人都有个在海边生活的梦,而我的宿舍“苏格兰人码头”则推窗海是画。海鸟的清鸣从早到晚响彻乌云笼罩的天空。我在这个清静的小城(也有人说充其量只能算是个大镇)不知疲倦,总是在路上。从宿舍通往市中心,也就是桑德兰站(商场所在地)有着安静的街道,鹅卵石铺就的地面,要穿过一些阴沉却可亲的小巷。虽然从宿舍到学校有校车,但我从来不坐,只沿着山路快走。山路尽头是威尔茅斯桥,桥下就是泰恩河与北海的交汇处。我带了足足一口袋药,但没吃过一粒。我逐渐生出一种自信。身体渐渐在行走中好起来了,精神状态也在蓬勃发展。
后来一个伦敦的朋友说,她的华裔房东本有意推荐我去一家中文报纸工作的,但我回了中国,好友言下颇有遗憾之意。其实我心里倒没有遗憾。英国给了我一张笑脸,这笑意源自人们普遍的教养,虽然不一定都出自真心,但给了已过而立的我一种重新再来的自信。但现实是年迈的父母需要我,在英国飘着也不是事儿,于是我离开了尤瑟纳尔和瑞纳的生活,重返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