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懒

杨世运

新年将至，想起家乡鄂西北山区那些“晒懒”的老人们。

所谓晒懒，其实是晒太阳。

我家现居上海市静安区中心地段。小区附近有两处老人们晒太阳的最佳场所：背靠高楼大厦，正面向阳，并且避风。上海老人们晒太阳是为了保健养生，相聚一隅，坐在舒适的椅子上，安静享受阳光浴，彼此见面点头打招呼，但是并不长篇大论交谈。家乡的老人们晒太阳却“绘”不出这样的安静“市井图画”。第一不同之处，是参与者们不讲究如何落座，最好的座位也不过是一张小板凳。大部分的人是背靠山墙席地而坐，姿态各异，身心放松，一派懒洋洋的神情，所以叫晒懒。这“晒懒”二字，称得上是形象贴切，生动活泼。

终年起早贪黑辛苦伺候庄稼的老农们难得像这样，痛快淋漓懒散一场。冬闲时日，秋粮早归仓，夏收作物在冰冻的大地怀抱里进入半醒半梦之乡，等候春暖花开。这时不抓紧机会偷偷懒，更待何日？平日里少有在一起说话的功夫，今日“懒”在一起，怎能不你一言我一语，热热闹闹拉家常呢？

苞谷，红薯，小麦，豌豆，这些都是家常话里必不可少的内容。还有张家娶媳妇，李家嫁闺女，王家盖新房，更是热门的话题。也忘不了说说国家的大事喜事，增添心里的快乐，丰富对更加美好生活的向往。

我家在县城。小时候，常到舅舅家长住。舅家的村庄名叫周家院村，离县城15里。我特别喜欢凑在老人堆里和他们一起晒太阳。老爷子和老婆婆们晒暖和了，话匣子打开，乐意主动给孩子们“拍古今”（讲故事）。讲的大部分是好人与坏人、勤劳人与懒惰人斗智斗勇的故事。好人勤劳人即使频受挫折，但最后总有好报；相反，坏人懒人都终无好结局。

后来，外出务工的年轻人逐年增多，留守老人们在晒懒时的话题就飞远了。飞向省城，飞向北京，飞向大上海……春节将临之际，聚在一起，就更非只为晒懒，而是互通信息。谁家的儿子已经买好了火车票，腊月二十三就可到家；谁家的女儿准备自驾车回来；谁家的儿子儿媳已有三年没回乡，今年还是回不来，爷爷奶奶带大的孙娃子见了爹妈怕是不认识了……

进村的大路上如果突然出现年轻人的身影，晒太阳的老人们就都异常兴奋，齐起身，集体迎到村头。看看，看看是谁家的儿女没有预先通知，现在突然回乡，为了给家里的老人一个惊喜。

收获了惊喜的老人，明天就没闲空来晒懒了，家里的高兴事要忙一阵子。

新一年的春节离我们越来越近了，故乡啊，聚在一起晒太阳的老人们，你们的牵挂又添了多少长度和重量？我祝你们身体健康，盼望那一缕缕洒在晒懒场地上的阳光，给你们送来更多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