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听吴强一席话

吴钟麟

为繁荣文艺创作，1978年，上海作协《上海文艺》编辑部举办短篇小说创作学习班，我荣幸受到邀请，幸运地聆听著名军旅作家吴强先生关于文艺创作的真知灼见。

座谈会设在作协东厅，我就坐在长方形桌子东侧第一个也即紧靠吴老左手的座位上，故他的言谈神情耳闻目睹得真真切切。

吴老声音洪亮，一开口就直奔主题：“文艺创作要注重艺术良心！所谓艺术良心就是要真实，生活真实、历史真实，违背了这一条就失去生命，失去价值，别把读者观众当傻瓜，胡编乱造没人会买你的账。”

这番话在当今实属寻常，可在那时，满天下是“高大全”，故似落地春雷，全场霎时肃静，全神注目吴老。

“但是！”吴老突然满脸严肃，“总会有人斜刺里杀将出来打棍子，扣帽子，说你右倾。其实别看他一套一套的，煞有介事，其实连基本常识都不懂，经不起一驳。”空气顿时严峻，知道吴老要亮剑了。果然吴老伸出右臂直指南边座位说：“当年那人就坐在这个位置上，指责我在《红日》里为什么把国民党反动将领张灵甫写得那么神气威风，是何居心？想给他树碑立传，进而为反动派招尸还魂吗？我当即反驳：你也算是搞文艺的，难道不懂得反衬手法吗？”

吴老接着就举“武松打虎”一例。他说，武松面对的老虎有多厉害：外貌吊睛白额，一吼地动山摇，一跃半空高，一扑一掀一剪把武松吓得酒醒出冷汗，慌了手脚，竟把棍棒错砸在枯树上……“施耐庵笔下的老虎是何等的厉害，当然不是赞美老虎，毋庸多说，是为了反衬武松的神威。如果武松打的是偎灶猫，哪怕是病老虎，阳谷县民众还会拥戴他为打虎英雄吗？”

说到此，吴老似为缓和会场气氛，微笑地环视大家，继续说：“文艺作品是源自生活，高于生活，但不是海市蜃楼，应以真实为基础，尤其涉及历史题材，要经得起史实检验。我亲身经历华东战场，战争不是玩家家，更不是游戏，是刀枪鲜血，你死我活。粟裕的对手张灵甫确实是一员猛将，不然怎么会从苏北直窜进山东，粟裕正是歼灭了这不可一世的王牌师才赢得全军敬仰，我才怀着崇敬的心情写了《红日》，为杰出军事家树立丰碑。”

吴老又说：“由于反面人物失实，正面人物也就架空，变得不可信……由此谈谈正面人物塑造同样要坚持真实，可以强化、丰满，但不能失实……希望大家起始步走好，坚守文艺之生命：真实。”

真实——艺术的生命！说通俗点：要接地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