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之于冰雪

龚静

大片的纯白晶莹，高低错落且横且竖，还有中国城墙式悬山式屋檐的障碍物，但见那人脚踏滑板跌宕起伏，冲高伏低，空中回旋，来不及眨眼滑板已秒着陆，蓝天映照缤纷冬装，女子和男子坡面障碍技巧资格赛，酣畅寒冬。第一次看这项运动，帅酷。偶见有失误的，条道上重心不稳，差点摔下，莫名想起幼时老公房二楼那条扶梯把手，调皮男孩可没少顺着它滑下去，我也壮胆滑过，大概人天然地喜欢尝试除了走路之外的非常态化动作吧。

伴着王濛激情横溢把桌子震碎的解说，中国队短道混合速滑首金诞生。回放视频紧张刺激快乐，大舒肝气。跳台滑雪，让我想起去年东京夏奥获女子十米跳台冠军的全红婵，三个动作，三个满分，空中翻腾转体，入池，水花无声。那姿态，纤细有力，紧张舒展，绷紧的脚背线条都那么好看。冬奥项目中以前看得较多的算是花样滑冰，这会儿刚刚开始团体赛，无论哪国队员，名次排序，于观者满屏健与美的享受，比之芭蕾更风采独特，脚踩冰刀的速度和力度，人体好比冰上的风，在约束中获得轻盈飞翔。漂亮和惊险经过电视转播过滤，有时反而会获得某种静美感。看深邃夜空，灯光下滑雪赛道飘然一个个飞速而过的身影，如此激烈，却如此宁静。

却是晓得这样的明净赛道，这样的冰雪天地，并非天然偶成，当然非老天爷下点雪的事情。看相关报道，2016年前中国造不出一条合格的“冰状雪”赛道，国内赛道雪务技术几乎空白，国际上对中国实施技术数据封锁，2017年中科院正式组建研究攻关，2019年到2021年科研人员在高寒地区制作试验，厚度几何，注水含量，多少硬度，如何保雪，反反复复，冰状雪技术终被攻克，才有现在如此帅酷美的冬奥赛场。冰雪上蓝天下腾挪飞转的矫健，当然来自日常艰辛训练，而所有这些的基础，又是一次国力与科研和人力的综合涵泳。

见我感叹当今国内运动员个个英挺青春，家人说这和生长发育时肉蛋奶这些主要蛋白质摄入有关。改革开放以来，国人普遍吃上足够的肉蛋奶大体在1995年之后（地区间当有差异），所以95后在体格和精神面貌上较之以前代际有明显变化。哦，60后的我们彼此感慨一下几乎没见过牛奶、鸡蛋是奢品、久盼红烧肉的少年时代。所以我也不那么以为然如今年味乏缺的叹息，曾经因日常的匮乏，期待的丰富聚焦过年，年味当然浓郁了。如今大多数地区并不需要如此猛火急攻了，平常态也蛮好，年味不必像原来一样固定。若当下，春节看冬奥，别有气象。

汉字“冰雪”意象韵长。晚明张岱尝云：“世间山川、云物、水火、草木、色声、香味，莫不有冰雪之气”，他认为文章也要有冰雪之气，“文之冰雪，在骨在神”。“冰雪之气”同样是经历了明清朝代鼎革的张岱之美学观念和人生态度以及价值操守。遭遇时局变故后，他宁愿潦倒，不出仕，不与异族时局合作，以编纂书写坚持他的“冰雪”理想。冰雪不仅为冰雪，窃以为乃坚烈与潇洒的浑然、并践行的勇气。

冬奥联想张岱之谓“冰雪之气”，似乎意识流了，却也自然而然，人之精气神，和运动器械彼此相合相托，和人工精心制作冰雪的合一，所有团聚成气，方有眼前之风神跌宕，之激烈潇洒。

《中国人的应时而动》。明日请看本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