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4月30日 星期三
江雨霏霏桦林馨(水彩) 致任溶溶老师的一封信 生活即修行 何人树萱草 《马兰花》和我的戏剧人生 诗人宫玺
第15版:夜光杯 2022-04-04

诗人宫玺

韦泱

宫玺老师走了。他在世时,不允别人写他。现在写他,不禁悲从中来。

认识宫玺快三十年了。二十世纪90年代初,我加入市作协,后忝列理事。在诗歌委员会开理事会时,冰夫先生赴澳定居后,宫玺是资格最老的诗人。但他从不倚老卖老,总是喜欢与我这个理事中年纪最轻的小字辈聊天,让我倍感亲切。后来,我知道,宫玺解放初就参军入伍,成为人民空军一员。他最早的诗《星空》写于1948年,那时才十六岁;1956年,开始在《青年报》发表诗作。60年代初,他先后出版《蓝蓝的天空》《银翼闪闪》等诗集。但是,他跟我谈诗并不多,大多是谈读书,谈文坛中的一些热点。我惊讶于他的信息之多,分析之透。

接触多了,他知道我的爱好,悄悄给我一本《冰心文集》第一卷,说是他责编的第一种套书,原计划出五卷,可编选下来,冰心作品太多,还得加一卷。第一卷出版后,冰心非常高兴,特寄赠他一本。后发现印刷上有点瑕疵,在北京家中又当面签赠一本。他在作协理事开会时把复本带来,题字后转赠给我,使我受宠若惊。后来,他又把其他各卷陆续带给我。到第六卷时,他说第一卷印了两万五千册,最后一卷只印一千册,恐怕很多人这部文集配不齐了。我多幸运啊,轻而易举就从宫玺手上得到了如此珍贵的全套《冰心文集》。

之后,我屡屡获得宫玺赠书,不仅是他的诗集文集,还有不少是他的诗友给他的签名本。他先后赠我郭风、耿林莽等诗集《灯火集》《潮音集》,还在扉页上题写道:“朋友赠书原应珍存,奈自思来日无多,子女又非道中人,不如及早转赠爱书之友韦泱先生。”话语中,是满满的情意。

宫玺善解人意,知道我喜欢与文化老人交往,在我去外地公干时,给老友忆明珠、沙白写信,让我随身带上。我从南京到南通,揣着他的信一路顺畅,叩开了忆明珠、沙白两位文坛前辈的家门。宫玺流畅的字迹,就是我与两位初见老人交流的通行证。他们信任宫玺,才会对我敞开心灵大门。我开始与他们交往,并成了一生的忘年交。

现代文学史家丁景唐生前多次对我说,宫玺淡泊名利,读书用功,尤其是“五四”以来的新诗版本,他经眼甚多。丁老是宫玺的顶头上司,是新文学版本专家,能得他的夸奖,实属不易。当年,丁老继重印赵家璧编辑的第一辑《中国新文学大系》后,顺势而为,组织人马续编大系第二辑(1927—1937),临阵点将,指名请宫玺担任《诗歌卷》责编,青年编辑、诗人徐如麒做他助手,周天任《史料卷》责编,郝铭鉴任《理论卷》责编,排出超强编辑阵容。之后,宫玺等随丁景唐社长赴京,拜访文坛大家。初定《诗歌卷》请艾青先生作序,大家心中没底,于是,一行人先去了艾青家。艾青一见宫玺,就说认识,并紧紧握手。宫玺想起,1979年3月,艾青任团长,带领全国诗人访问团进行沿海城市访问,宫玺是团员之一。因为熟悉,大家随便聊天近两个小时。这样,请艾青作序之事就顺理成章,他应允下来。告别时,艾青久久握着宫玺的手说,你这个宫姓很少啊,是真姓宫吗?宫玺笑着回答说是的,是真姓。

宫玺本名宫垂玺,曾用笔名莞尔非玉,多以笔名宫玺写诗行文,亦别具一格。有时与他一起参加诗歌评选等活动,我俩也会谈到诗。他对我说,他写得很少,诗不以量胜。他一年就写几组诗,选最满意的一组给《人民文学》。宫玺惜墨如金,自律苛求,目标高远。这些都使我钦佩,并视为楷模。

宫玺跨进了新年门槛,以九十高龄谢世,亦算高寿。愈近晚年,宫玺对自己的创作思路愈清晰。他说:“早年自然是幼稚的。后来专写空军,如今看来,徒有热情,终嫌肤浅。近二十余年,试图自我真正地飞翔”。

一次,他把刚出版的《宫玺诗稿》签名赠我,说“以前的诗集都不算什么,如果没有这本集子,就没有我”。他敢于如此自我否定,可见是经过反思的,是警醒的。记得老诗人蔡其矫曾评说过宫玺的诗:“把人生经验压缩在每一首诗里,有巧思有奇句,却又朴素易懂,文字功夫不浅”。他的诗就是这样,像吃檀香橄榄,愈嚼愈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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