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树萱草

天长春萱

又是清明，我对母亲的思念愈来愈浓。

五年前那个阴沉的农历四月，是我人生里最为惨痛的黑色四月。我开着车狂奔往老家赶，泪水不断地模糊我的视线，我在心里一遍遍祈祷：妈妈，等等儿子，妈妈，等等儿子！求您了妈妈！

可是当我狂奔到家时，母亲那瘦小的身躯已安详地卧躺在草榻之上。我伤心欲绝地抚摸着母亲尚有余温、粗糙而又温柔的双手，感到自己从此成了一棵没有根的浮萍。世间白茫茫，妈妈你怎么走得如此猝然啊？让儿子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再也没有妈妈慈祥的目光和温暖的拥别了……

我永远不会忘记离家上大学那一天的情景。那一年，当我考上全国著名高等学府的消息传到闭塞的小村，村里人向母亲投来了羡慕的目光，母亲是多么扬眉吐气啊。

离村启程上大学报到的那天，母亲早早起来做了一桌子农家菜，那些好菜是我们平时想都不敢想的。吃饭时，母亲一口好菜不舍得吃，恨不得拿起菜碗来往我饭碗里倒。

吃完饭该启程了，母亲一直把我送到去车站的大路上。要分别了，母亲停下来拉住我，从上衣夹兜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用白布包了好多层的钱包，钱包里是一叠皱巴巴的陈旧钞票，有元票、角票甚至分票，母亲小心地一张张数着，总共是60多元，母亲塞给我。

我不要，我知道那是母亲好不容易准备的秋天买麦种的钱，这个钱给我了，家里就没有买种子的钱了，可母亲用央求的口气对我说：“儿啊，穷家富路，妈在家总能想到办法的，你在那么远的地方要是兜里没几个钱，挨饿了可怎么办？”说完，又把钱塞进我的衣袋里，决然背过身就走了。我知道母亲哭了。

我不忍心再拒绝母亲的这个钱，如果我不要，母亲不会放心的。我站在原地，望着母亲单薄瘦弱的背影蹒跚着走远，我的泪水夺眶而出。那一刻，我在心里暗暗发誓：妈妈，儿子一定不会让你失望，儿子不会让你再受苦。

大学毕业之后，我在上海开启了我的创业之路。创业艰难百战多，为了事业，我夙兴夜寐、奔波劳苦，也不太能经常回老家看望母亲，对母亲亏欠很多。但我也一直掩耳盗铃似的安慰自己：来日方长，我也是身不由己，母亲会理解儿子的。

可是等儿子刚安稳一些想回头尽孝的时候，母亲的身影却飞鸿渺渺、幽冥永隔了。

何人树萱草，对此人子幽。本是忘忧物，今夕重生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