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单细节琐谈

李大伟

很多年前，有个朋友正在开广告公司，托我在上海某著名报纸上刊登一篇软文，扩大北京一家公司的影响。兄弟般的朋友推不掉，苦思冥想，发现老板是女性，面部造型不错，决定刊发在女性版面，配文也谑：“是老板，不是老板娘哦！”老板是掌舵的，老板娘是坐船的，往往是半途搭船的。刊登女老板照片，既美化版面，也在妩媚之中彰显力量，很新颖、很切题、很励志，属于狠人。当时上海公司的女经理很感激，给了朋友策划费，朋友更侠义，豪气冲天，再贴些钱，在最豪华的港式酒店宴请上海公司的女将，绝对不做《爱情浪漫》里的老白，豪爽送画，反被受惠者微信打钱，还一连叠声：“值额值额。”话里有话！须知：女人天生精打细算，落难时需要侠，援之以手。结婚后憎恨侠，怕引来狐朋狗友。本来想与我的朋友合资，借助他“地头蛇”的优势，打开上海市场。精明的女经理误将合资办公司比作找老公组建家庭，看到朋友如此大手大脚，不敢合作。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但是更怕敢花钱的鬼。

手面太大有时坏事体，好心做坏事。

港式早茶，在上海始终兴旺不起来，开开关关，成了“开关公司”，破产太多，港式早茶就成了闪婚闪离的比喻词。所以在上海，有时很窘，路上邂逅认得脸却叫不出名的姓氏旧友，酒逢知己却难觅小酌之处，广州式的早茶下午茶几乎没有，找个永和豆浆店吧，馒头当点心，村长当干部。上酒店拉个圆台面吧，有点拉大旗，作虎皮，忒夸张，仿佛李白醉后大舌头：“燕山雪花大如席”，有点“野豁豁”！再说，一大张圆桌，直径对撇（新疆汉语：聊天），说话听不清，干杯够不着。点三四个菜，对不起酒店；点一桌菜，礼太重，还被跑堂的斜视：格只阿缺西（沪语：大傻）；临时叫人，企图凑满一桌，发起群聊，你以为滴滴打车，呼之即来。有腔调的没空，有空的没腔调。再说，也不礼貌，把朋友当填房的，谈朋友垫空档啊！

找可口的！我总是拉到湖北路的裕庆记面馆，这家苏州面馆，一般的也就30元左右，但是秃黄油拌面130元，属于“人中吕布、马中赤兔，面中天价”，远比“牛肉拉面加只蛋”有腔调，而且口味绝佳，尤其吃得落，小“乐味”。如今上点档次的酒店宴请，每位800元，还不含酒水。130元一碗的天价面，让朋友看到面的“寸有所长，尺有所短”辩证优势，好比“矮子抱脚，长个吃瘪”，绝佳而熟悉的口味，让朋友多少年后还会津津乐道。

有海外来的朋友同学回国，我总是请他到那里吃面，吃完了边擦嘴、边打嗝、边赞叹：“灵额、灵额”，先晒在朋友圈里，回到国外，还会逢人说项，符合上海人做人逻辑：丢只铜钿要有响声。请他大酒店，味道一般，吃过一撸嘴，随后忘记，好比暗弄堂塞火腿。出门后请他逛苏州河。出国前那里是臭河浜，现在是网红打卡地，绝对不输给泰晤士河，沿河散步道，现在是“11路”散步道，一律免费！

如果北方朋友来，苏式面他嫌甜，那就请吃日本料理，一人一份，永远恰如其分。貌似洋货，真是海鲜，对得起面子。如此这般吃了，既不欠你的情，又记住你的好。

买单，恰如其分至关重要，前提：千万不使朋友感到盛情难却。太丰盛，朋友会恐惧，以为侬要开口问他借钞票，当心吓出脑震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