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良骏
天目山的民宿主人来电说,你上次看到的老建筑修旧如旧,开了乡村旅舍。前一阵,我约朋友们去度假,一路上,阳光和煦,一幢幢民居粉墙黛瓦,如水墨画衬着冬景。忙了一年的我,顿觉神清气爽。
说是乡村旅舍,是把一个村的居民迁走改造而成的,里面既无农民也无田,但的确是老建筑。天井里台阶很多,门槛很高,木格窗狭长,木门上的插销旧得有了铜绿。走进房间,衣橱上居然挂着用直钥匙开的铜锁,还是小时候在阿娘房里看到过的。床头是矮橱,像我家曾用过的,四四方方带一个小抽屉。我仿佛穿回到了童年,顿觉眼睛热热的。
窗正对着院子。地上的青石条砌得整整齐齐,旁边有水槽。虽是异乡,却好似回了老家,屋檐下同样放着一只水缸,以前一定也是接天落水的。在这样的屋舍住,实在太好了。朋友们难得聚在一起,晚饭吃了好久,又笑又闹。夜深而归,才觉累了,倒头就睡。
不知何时,手机连续发出提示音,睡眼蒙眬中摸不到手机,去开灯,灯不亮。摸来摸去,才发现所有的开关都失灵了。发生了什么事?忽听得轻轻的“唰唰唰”声,似乎在头顶。灯不亮,莫非有人在撬窗?深更半夜的,怎会有这种声音?一听,就是很小心、很怕人知道的声音,怎么那么巧,灯不亮了?
房里没电话,手机又摸不到,房门紧闭,叫也没人听得见。胡思乱想,越想越怕,越怕越睡不着。而“唰唰唰”的声音依然固执地响……不明所以,怕得要命,竟浑身筛起糠来。而“唰唰”的响声,毫不惧怕地响在四面八方!
好不容易摸到了手机,一看,屏幕闪闪,原来,停电了。有胆小的,已躲到别人房里去睡。后来才知,蒙着被子“筛糠”的不止我一个。我这把年纪,不好意思说怕得没睡,只强作镇定发微信给那几个无以自处的学生:“万籁俱寂,正好写诗啊!宝宝们别怕,天总会亮的。”而心里却在抱怨,怎么没人来“救救”我!我固执地认为停电是故意的。不过,那么多人都醒着,我稍安了心,如真有人“杀”进来,我大叫,绝叫,狂叫,肯定有人会听到。于是,蒙头继续听那吓人的“唰唰”声……
电终于来了,房里一下子亮了。我四处察看。“唰唰”声还在响,循声找去,天花板上有只黑虫,不知被什么东西夹住了翅膀。它挣扎,声音就从那里传出,是一种精疲力竭的无望拼命,才发出如此久、如此响的声音。虫不大,翅膀却很长,小小的头倒挂着。屋顶很高,我没法帮它,那“唰唰”声越来越无力,越来越凄惨了。
在老屋,闹了这么一出吓人的“剧”,个个笑得肚子痛。实在想不明白,人是万灵之首,怎会被一只小小的虫子所欺;常以为人无所不能,为什么会无端怕成那样!明知世上没有鬼,竟被吓成一摊泥。究竟怕什么?无法回答。但一个人如天不怕地不怕,胆大妄为,百无禁忌,很难成为真正的人吧。因为,为人处世,对大自然,对不甚明白的未知,还是要有一点敬畏之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