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成
迷迷蒙蒙之间,家里的小狗但丁照例在5:30准时把我叫醒,躺在床上,懒懒的心里,忽然生出了些许苍茫之意。人在房里,心却已到了天际,到了阿尔卑斯的勃朗峰山谷里。
2019年8月30日,我来到这里,站在了起跑线前,参加UTMB环勃朗峰超级越野赛。
UTMB是越野界的巅峰,2003年由凯瑟琳女士和她的丈夫米歇尔创办于法国边境小镇霞慕尼。小镇1771年由两名英国青年贵族发现,1924年成为第一届冬奥会的举办地。
听着《征服天堂》的激昂乐曲,站在起点的2300人都跃跃欲试。但我澎湃的心里并没有底。看过我的著作《生命的荣光》的人,都知道我是50岁那年因身体不适偶然加入跑步的行列,如此枯燥孤寂的运动,不知怎的就打动了我内心深处兴奋的“结”,从此一发而不可收。几年下来,跑过的马拉松,手指头也要掰几遍;发动的人、发动的人又发动的人,已以百千计。
但怎么就去跑了越野?已记不清何时起了心动的念。
马拉松和越野的区别是一个在城市,一个在山里;城市的叫路跑,山里的叫越野。路跑是平地,越野是野路;路跑,基本没有起伏,越野,则是爬过了一山呦,又一山。
我参加的UTMBCCC,距离101公里,累计爬升6100米+,关门时间27小时。我以25小时零5分17秒到达了终点拱门。
当看到年近九旬的岳父母在终点人群中等我归来的热切眼神,我忐忑的内心终有机会迎来了狂喜:我成了“征服天堂”的人,一个50岁开始跑步、55岁还能完赛UTMB的人。这场赛事,完赛率66%,我排名1259名,第1个打卡点,我的排名是第1762名。
领好完赛衫,我和岳父母、妻子谢红一起,来到了雪园饭店午餐,看着满街穿梭的人流,我点了杯冰镇啤酒,轻轻地喝了一口,在“The Mass”的音乐声中,思绪瞬间穿过了勃朗峰天际:
命运将我的健康,与意志,时时摧残
虚耗殆尽,疲惫不堪,永远疲于奔命
就在此刻,不要拖延,
快拨动震颤的琴弦
……
听着音乐,我的眼眶闪动着感动自己的泪光。
一天一夜零一小时05分17秒,我有必要这么折磨自己吗?UTMB,UTMB又怎样?“封神”了又如何?还是那个你,除了多了些沧桑,你别无区别。
但可能是在世间久了吧,我就是没有控制住自己脚步的任性。或许,是因为山在我的心里,在我们每个人的心里,不只是一座山吧。
李白在《梦游天姥吟留别》中写道: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越人语天姥,云霞明灭或可睹。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天台四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渡镜湖月。
山,是李白心里的梦;梦,把他和山连在了一起。
山里人,因此总是想走出深山,山外人,却听到了山的呼唤。
王维因此来了,鸠摩罗什来了,老子,也在秦岭山的深处,写出了洋洋5000字的《道德经》: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于是,我向往着山。
我向往着山的高贵沉静、挺拔秀美,向往着山的坦诚热情、真实纯洁,向往着山的幽深神秘、丰富奇崛,向往着……当我读到毛泽东的《十六字令·山》时,更向往着山的风骨以及它的壮烈!
山,快马加鞭未下鞍,惊回首,离天三尺三。山,倒海翻江卷巨澜,奔腾急,万马战犹酣。山,刺破青天锷未残,天欲堕,赖以拄其间。
其实我们都知道,山是何等的难以攀援。李白在他著名的《蜀道难》中说道,“噫吁嚱,危呼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
但难,在越野跑者的心中,不正是想证明自己?这时,我们是多么的心旷神怡!
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这,就是山的美丽、峰的魅力。
深山,深山在深情地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