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9月27日 星期五
向阳花(插画) 芦粟甜,亲情更甜 魔都之静水深流 感受速度,增添色彩 钱仁康先生与两瓮大洋
第13版:夜光杯 2022-08-05

钱仁康先生与两瓮大洋

丁旭光

音乐教育家钱仁康先生是词学大师龙榆生和音乐教育家黄自的学生,是中国第一位音乐学博士生导师,上海音乐学院教授。钱仁康一生专注于学问,视金钱为身外之物。

1984年的一天,舅舅提醒钱仁康:“你也八十多岁了,赶快去把那件事了了吧。”舅舅的一席话,让钱仁康如梦方醒:“我已八十好几了,这件事是应该了了!”舅舅讲的那件事,是两瓮大洋。

“歌曲翻译”是一门跨音乐、跨翻译、跨文学的综合学科。涉猎这一学科,必须掌握外语、通晓音乐、并具备诗词歌赋(本国的与外国的、古代的与现代的)和韵律等方面的功底。“歌曲翻译”是一种特殊的艺术性劳动,必须调动译配者的全部外语修养、汉语语言文学修养以及音乐修养。

二十世纪30年代,风华正茂的青年钱仁康,每每闻鸡既起,下弦月时就寝。因为勤奋,钱仁康的稿酬也颇为丰厚。1934年,钱仁康以“金仕堂”的笔名翻译了美国奥伦(P.W.Orem)的《乐理与作曲》。“金仕堂”是笔名,其中的“金”字是把钱字一拆为二,“仕”字,是在仁字上加一竖,“唐”则是和康字相似。《乐理与作曲》1936年12月由中华书局出版,以后又陆续再版了三次。

抗日战争爆发后,无锡上空时有轰炸机掠过,硝烟弥漫。为了避难,钱仁康全家出逃。出逃前,钱仁康把翻译《乐理与作曲》一书的稿酬600多块大洋,分装于两只瓮中,埋在住处的大院。

几十年来,因为忙于教书育人,著书立说,钱仁康早已把埋于大院中的两瓮大洋抛之脑后。

1984年初秋的一个早晨,钱仁康和女婿黄宝康、五女钱亦平同往无锡。一行人先去了杨荫浏先生的旧居。杨荫浏是钱仁康就读无锡县立初级中学时的音乐老师,是为阿炳《二泉映月》录音并为之命名者。

随后,一行人又去了无锡《人报》旧址。1945年抗战胜利后,钱仁康曾经在《人报》编了四个月的副刊。

来到了当年的大院时,已是下午。今非昔比,面貌全非,当年的大院主人早已不现。钱仁康面对的,是“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参照几处依稀可辨的景物,在生产大队派遣的两位农民的帮助下,仅用了几十分钟,蓄满了沧桑的两只旧瓮重见天日。

旧瓮出土后,大院所在地的大队对出土的大洋极感兴趣,希望钱仁康以每块大洋三元人民币的价格转让。一般的情况之下,江东父老有这个要求和那个打算,钱仁康都会予以积极回应。但这一次,钱仁康没有配合。因为,在这两瓮大洋上,记载了他的昨日往事,烙下的,是过往岁月里的一道道印痕。

女婿在塑料袋下铺了一块木板,用布包好大洋后塞进塑料袋。然后,与钱亦平一人一个,往肩上一扛后返程。

那个年代,钱家和绝大多数中国人一样,没有旅行箱、旅行包等奢侈物。上车伊始,列车员狐疑的目光扫视着两个塑料袋,以为钱仁康一行人在投机倒把。但看看几个人的读书人模样,最后不置可否。

回上海后,一行人还是被人惦记着——无锡当地的大队电话上海音乐学院:“钱仁康没有把大洋卖给政府,违法把国家财物带走。”

接到无锡的电话后,上海音乐学院律师查证了有关法律后证实:“根据相关法律,两瓮大洋属钱仁康的私有财产,卖与不卖由钱家说了算。”举报电话成了过眼云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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