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6月01日 星期日
花好月圆(水墨) 拷浜头 遥访爨宝子 跟我到剧场看戏,跟我到图书馆探究竟 行行,重行行
第12版:夜光杯 2022-08-22

行行,重行行

马尚龙

有好几年了,差不多像是周报的频率,黄沂海会在微信朋友圈上传“鸿言无忌”专题式文字,内容是他儿子无忌之童言。记录自己孩子童言者不少,但是常常会遭遇同样的尴尬:童言由孩子说出来很有趣,经由大人文字记录,大多乏味;写着写着自己也觉乏趣,便不再记录。黄沂海一直在写,每篇百来字,还有诸多朋友互动,我看了,常忍俊不禁。忽有一天,黄沂海写了“终结词”,才得知,他写了200篇,历经三年多。终结的原因在于孩子已是8岁。长大了,童言渐渐有忌。黄沂海做了断崖式的终结,其心中,当有依依不舍之意的。

黄沂海——我想,我还是用几十年来对他的称呼更好——阿海,写得有趣有意思。他是在用他的幽默对接了他孩子的童言。童言和幽默是有殊途同归之妙的。童言并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大人是会笑的,幽默则知道对方是会笑的。阿海写文章,幽默细胞是说来就来的。

如果要对阿海的幽默稍作一些梳理,我以为,他是轻幽默。轻幽默犹如桌几上的小摆设,让桌几生出了雅致和灵气。大约他儿子名字中有“鸿”字,改一字“鸿言无忌”而成自家的专属——于阿海,是信手拈来。几十年在数字符号的金融界工作,阿海却是对文字有更多的解析;他对字与字词与词,有本能般的重组乐趣,并且总是让人会心一笑。因为我也有此同好,可以这么说,不是每个人想要灵机一改,就改得出来的,先要有灵机的。

我对幽默有些偏执的定义。幽默让人笑,滑稽也让人笑,都带喜感,无贵贱之分,但是,两者且不说作用和内容不一样,甚至一个幽默感的人和一个会说“喜话”的人,相貌上都是差别不小的。幽默的人,大多是谦恭的,最好还戴一副显示自己职业身份的眼镜,指甲修剪平整;说话中速低声,不会有脏话粗话,更不会拍案而起;有礼有节有修养之中,时不时冒出了一个幽默的“暗坏”泡泡……阿海不就是这样一个人?幽默的标配他都齐了。当然,绝非谦恭者都有幽默细胞,刻板乏味的多了。

阿海的幽默,是轻幽默,是他遣词造句的习惯——我就不用“文化底蕴”这类词语了。他的幽默之轻,在于他并不以嬉笑怒骂的杂文见长,文章的主题和类型,几乎都是不幽默的,但是他善于用轻幽默的笔调写不幽默的话题。

比如阿海写得最多也应是他最得意的文章,是金融和收藏。金融是他的职业,收藏则是他个人的雅玩。通常,金融文章往往精深而枯燥,收藏文章难免有显摆之流俗,而且,阿海写金融和收藏,写的都是人的故事,一旦写人,必定关乎历史、社会、金融、美术、民俗,那就是问学问史问人。问学问史问人是沉重的,阿海有什么轻幽默的招数?

某年3月5日,阿海晒了一张张乐平的《三毛学雷锋》的藏品,这是他在拍卖会上和另一买家竞拍中抢得的先机——实际上竞拍的赢家都是后手。阿海给自己的评语不无自嘲:这叫做“花钱学雷锋”。其实,我知道阿海喜欢三毛自有他的道理。他从小就着迷张乐平和连环画的。

阿海的收藏文章,以扇面收藏为多。我有这么一个读后印象,阿海或者是以人阅扇,或者是以扇追人。

对有交往的当代大家,阿海以人阅扇。阿海认识贺友直还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末,他邀请贺老为工商银行宣传按揭买房画一本《小浦东购房》连环画。由来阿海和贺老成为了忘年之交,到了可以去贺老著名的“一室四厅”咪咪小老酒的份上,阿海对贺老的为人为画都崇敬之至。阿海的第一把扇面收藏,便是贺友直的《小二黑结婚》。不过,阿海的这一把扇面,是他在2008年第四届上海扇文化博览会上,花了两万多元买下的。这就是阿海的以人阅扇了。

对吴昌硕、程十发这样的大家,阿海是以扇追人。固然,阿海早就知晓他们,但是当收藏了他们的扇面后,阿海总是再去深究他们的风范,既有历史之微,美学之深,亦有阿海之慨,有阅扇阅出来的美学和人文,还兼有买下藏品时银子与藏品间舍与得的纠结。问学多多而成就了学问。

我想说的是,阿海的轻幽默里有学问,倒过来说,阿海的学问带了轻幽默的节奏,于是文章就好读。

阿海的职务是银行博物馆馆长、《行家》杂志总编。作为参观者,我曾经有幸小范围听黄馆长亲自讲解,他从钱庄讲起,博物馆每一个展台展品,黄馆长一一娓娓道来,偶然还夹杂一两句俏皮话,绝对的如数家珍。作为作者,我在《行家》有专栏,不少话题,便是黄总编的策划。本书中《繁花似“金”,摘几朵静赏》,是黄总编亲自“挖坑”,逼我就范跳下去的,当然,我跳下去后很惬意。对我是如此,对其他作家艺术家,他也每每怀柔恭迎。顺便一说,作为媒体人,黄总编入行二十余年,写文章三十多年,足够资深了。

一一数来阿海的“来赛”。鉴赏,收藏,金融,馆长,总编,写文章,阿海的每一个“来赛”,都是一个社会行当。他的行当很多。倏忽想到了汉代五言名句“行行重行行”,我想效法阿海作一个文字游戏。诗中的“行”,原意是行走的行,我把它曲解为行业的行,银行的行。阿海是吃银行饭的,办的杂志是《行家》,他又是懂画懂收藏,善幽默会写文章,书一本又一本地出版;对了,还可以偶尔客串银行博物馆特殊“讲解员”……都在行,都高手。此所谓:行行,重行行。

(本文为《天下熙攘》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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