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4月26日 星期六
浅壁自斟家酿酒  小红初放手栽花(仿陆游句) 保存历史 湖区与乡愁 黄岩有朵云 河畔梦影
第10版:夜光杯 2022-08-27

河畔梦影

王震坤

想必不少人曾经有这样的经历,你梦见的熟悉的地方,不久它就出现了;你梦见的熟悉的人,不久就真遇上了——似曾相识燕归来。

那一天,“木桶”的励姐邀请我和一拨画家去她的公司参观雅集。我称呼她励姐并不是她年龄比我大,而是她风风火火的劲头像个姐姐,她对员工的态度与其说是个老板,不如说像个领着兄弟姊妹做家务的大姐姐。

进了励姐的会客室,我大吃一惊,窗外几幢老旧建筑蓦地闪入眼帘,这不是我的幼儿园吗?这不是我的小学校吗?会客室的窗正对着这幢两层楼房的后窗,其中底楼的一个窗户我太熟悉了,那是学校的图书室:我在那里犯过案,我在那里偷过书……不过,我用这样一个说辞来掩饰自己的品行:雅窃不算偷。

励姐的公司就在苏州河边的光复路和梅园路的拐角,这是我幼时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如今这里是一个创意园区,周围高楼林立,河边岸柳成行,绿草如茵。如果不是在励姐的办公室内部观察,真也认不出这里是我魂牵梦绕的童年时光。

光复路这个路名,乍一看就可想象这一定和革命与战争有关。这条路建于光绪二十六年至三十年(1900-1904),民国元年为纪念光复运动,命名为光复路。从梅园路起往东至光复路的尽头西藏路桥,距抗日战争的圣地四行仓库遗址不足两公里。这个地区附近有汉中路、蒙古路、新疆路、西藏路、满洲路(1947年改名晋元路)。是上海唯一的汉蒙回藏满“五族共和”地区。

站在修葺一新的苏州河边,你很难想象这里曾经是臭气熏天、垃圾如山的垃圾码头、粪便码头、砂石码头。小时候不懂害怕,时常看见清洁工人用铁锹清理弃婴的尸体,看见苏州河上的船工用长长的竹篙钩起河里的浮尸。我邻班的一个同学“黑皮”为了抢一个西瓜船上的西瓜,仗着水性好,潜水游过船底,不料冒头过早,被水泥船的螺旋桨打破了脑壳……那个盖着破草包露出一只白森森的脚,至今还在脑子里过电影。

励姐和我一样,是个外来的上海移民,只不过我比她早了四十多年。她在家乡宁波打拼赚了钱后,二十年前就进军上海创业,干得风生水起。不过,她一直想圆一个梦,做一个艺术产品的画廊。于是她一直在结交文化艺术界的朋友,尽可能以一己之力参与或帮助上海画家的艺术活动。

我问励姐,为啥给自己的企业起一个“木桶”的名字?励姐说,木桶是农村最普通实用的用具,它不但是容器,还是可以干很多事情的工具。木桶的构造和功能还隐喻了很多做人做事的道理,比如诚信,诚是桶中的水,明澈可鉴;信是盛水的桶,坚定不移。一旦桶散了板,诚和信就荡然无存,所以诚信是我做人做企业的根本。

正当励姐踌躇满志,准备大展宏图的时候,突如其来的疫情,打碎了她的梦想,事业一度陷入困境。宁波人说起话来石骨铁硬,宁波人做起事来也是石骨铁硬的。对于挫折,这个小女子不买账,不服输,暂且放下了她的梦想,寻思从最脚踏实地的事业重新做起。上海疫情最严重的时候,励姐注意到上海居民买早餐的困难,她就从公司附近居民的早餐服务开始做起。她没有简单地复制上海人爱吃的传统早餐“四大金刚”,而是另辟蹊径,做起了更适合新上海人上班族的面包咖啡奶茶。

说来又是凑巧,励姐的新店恰好坐落在恒丰路普济路,我的母校中学附近。好玩吧?我和励姐一前一后两代人,由外乡人融入上海,她进入上海的脚印似乎和我惊人地相同。

有一种说法,人到了三岁才有了记忆,这个岁数我刚好被抱入上海。朦胧中,我好像记得母亲用核桃云片糕哄住我的哭闹,在一个陌生的床上进入梦乡。多少年以后,我回到故乡镇江大港,大哥指着一间黑绰绰的旧屋对我说,这就是你出生的地方……我的记忆储存顿时调出画面:我来过这个地方,一切都似曾相识。

等几天风凉了,我想去一次励姐的“木桶”,品一品咖啡,尝一尝面包,再听一听她石骨铁硬的宁波普通话。

我想坐在斜阳下的苏州河畔,让微风吹过,看一看逆光穿过的高楼魅影,那里有我的母校,说不定又能遇见似曾相识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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