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势

高明昌

周日，我要准备回南桥了。我在车内，母亲在车外；我慢慢开着车，母亲缓缓跟着车，我没有劝母亲回去，她习惯了，我也习惯了。转弯，车上马路，母亲在车后三四米停住了脚步。那时，我看见，母亲的右手腾出来，先弯转胳膊肘，再弯转手背，将手指不断地朝外推出去，又不断地收拢来，不断重复，我估计有十来下。看着，喉咙发痒，眼眶湿润，这手势挥了多少年、多少次，没有算过，但母亲每每挥手，一股热浪就填满我的心窝，母亲的依恋全在手势里。我感谢母亲，我也不再回头，我不想看见母亲瘦弱的肩头。

想起了父亲。父亲走到生命尽头时还在说，余慧（我侄女）的儿子，我是看不见了。当时，侄女已身怀六甲，走路蹒跚，有些日子了。但病魔显然不允许我的父亲见到他的曾孙儿了。但我看见，即使父亲颤颤巍巍，我大妹的外孙回来，刚走到场地里，父亲仍会极快蹲下，伸出双手，向着孩子奔来的方向，托着他的双手。父亲每次这样做，孩子每次都会扑向父亲的怀抱。这个手势随着父亲的仙逝没有了，但我觉得这场景像是昨天发生的一样。现在的我，每次见到我的孙女，我就用父亲同样的手势，蹲下，张开我的双臂，拥抱我的孙女。孙女见了我，总会喊着爷爷扑过来。我的心就此融化，与孙女连为一体，心也在一起。

今年我很骄傲，车子年检时，没有一次违法。我认为看站在路口的交警更重要，人与人的交流是最直接有效的。有一次我回老家，车开到解放路与金海路的路口，看见绿灯亮着，就想右转弯，不料交警伸出一只手，对着我车头，成四十五度角，快速垂下。我刹车了，交警过来说，有转向灯的，还敢闯红灯。我感谢交警“及时止损”，假如扣了六分，我这一年怕是不敢开车了。交警的这个手势，我一直记在心里。

今年做核酸，我仔细观察发现也是动手势的多。当做核酸的医师或工作人员举起棉签的一刹那，我们就立马站定，迅速拉下口罩，然后伸头张嘴。我对核酸工作人员心存感激，做完核酸，都表示我个人的谢意。这谢意百分之八十抬手像敬礼的方式表示的，剩下百分之二十是戴好口罩说谢谢的。我这样做，看见了特别多的微笑的眼睛，也听见了不少“不谢”的轻柔回应。

手势也是语言，每一次的手势飞舞，都是一个名词，两个动词，或者多个形容词。在生活中，手势很重要，有些手势给人带来温暖，有些则避免很多麻烦。但我们也不能光靠手势，还记得有一天，我对妻子说，我们不讲话一天，看会不会影响生活？后来实验了，一天里，择菜洗菜，淘米烧饭，吃饭吃菜，洗碗洗碟，大多无碍，但理解不到位的地方也不少，有时会脱口说出半句话来。说到底，一切都是天然的好，手势和语言一样，都是一件幸福的事。作为人体语言的手势，可以用，用好了，意义深长；用错了，丈二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