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馨于染

叶良骏

每年秋天，总有这么几天，满城桂花香，我和几个朋友也总要去桂林公园访秋。坐在草地上，天似阴似晴，云时隐时现，空气中飘着浓郁的桂香，一阵风吹来，桂花洋洋洒洒拂在衣上、发际，每个人都变得金灿灿、香喷喷。飘忽的花香中，我恍惚起来，穿过树梢稀薄的烟云，回忆一点点地走近。

那年金秋时节，我与桂香结缘。有关部门发起为孤儿义养基金筹款，我也参与策划。消息发出后，有不少学校响应，我们决定在交大子弟小学举办首场活动。中国陶行知研究会会长方明正在上海，他得知后也来了。

走进校园，一阵阵桂香扑鼻而来。大礼堂坐满了师生，一条鲜红的横幅“金爱心在行动”，点明了主题。台侧放着捐款箱，台前堆满了衣物、文具、书包，每份礼物都用红绸带扎好，上面有只小信封，是捐赠人写的祝福语。校长致词后，全场响起了欢呼声：“小强！小强来了！小强好！”排山倒海的喊声中，夹杂着发自内心的欢笑。我一看，两个学生推着一辆轮椅过来，上面歪斜地坐着个孩子。我走过去，只见他半闭着眼，头低着，对我伸出的手视而不见。我拍拍他的肩，他也毫无反应。主持人大声宣布：今天，小强同学来学校，我们欢迎他回家。全场响起一片掌声，持续了很久。

原来这是已毕业三年的一个学生，因病致残，不能与人正常交往。母亲只好辞去工作，在家照顾他，父亲不堪重负，也病了，全家陷入困境。学校得知后，对这个早已不在校的学生伸出援手，不断派人探望，帮助解决问题，还持续捐款，使这个风雨中飘摇的家有了依靠。学校凡有活动，总是把这个孩子请回来，让全校学生看到世间虽有不幸，但只要有爱，就可以携手同行。今天，又把他请来了。全校教师列队捐款，好几位眼中含着泪，我站在捐款箱前，对每一位老师鞠躬道谢，也止不住流泪。在温馨的气氛中，学生为每位老师鼓掌。时不时有孩子奔过去，把糖果饼干塞在小强口袋里，有小女孩还去抱抱他。最后一位是校长，她把厚厚一叠钱使劲塞进捐款箱，然后向着台下大声说：“同学们，谢谢你们，能帮助别人是很快乐的。”方明也走上台，他说，这是爱满天下的精神，并掏出口袋里所有的钱投入箱内，全场响起更热烈的掌声。

捐款一分为二，一半给小强。所有的衣物装上卡车，每班派代表，送去儿童福利院。迎着阵阵桂香，交大子弟小学师生把满满的爱送了出去。一群孩子簇拥着小强，抢着安慰他，七嘴八舌说着各种趣事。看得出来，全校学生熟悉这个孩子，非但不嫌弃他，还把他当作学校一员，希望他分享大家的快乐。轮椅离开很远了，孩子们还站在校门口不断喊，小强再见！小强再见！这件事已过去了二十多年，当年的学生都已长大，那个不幸的孩子我再未见过，但我相信，每年桂香满城的日子，很多人和我一样会想起这件事，心变得一片柔软。

桂树静默一年，才在灿烂的秋阳里，有幽幽桂香自那里蒸腾。桂花馨于染，如此绚烂芬芳，来自于一种凝练，一种生命的陪伴。学校中爱的氛围同样来自无处不在的细节，身处其中，人就有了底气，就会有勇气面对苦难。世间一些美好的东西，带走与留下的，都在无声地摇曳，盛满了岁月，也盛满了情。因此，一座城、一个学校，就有了炽热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