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6月10日 星期二
音乐治愈城市 以善意与宽容面对生命的偶然性 题画诗的切肤之痛 满地翻黄银杏叶  忽惊天地告成功 文艺  让这抹红更明艳
第12/13版:星期天夜光杯/文艺评论 2022-11-13

题画诗的切肤之痛

◆林明杰

早上醒来,感到凉意了,莫名其妙想起了唐伯虎一首题画诗:

秋来纨扇合收藏,何事佳人重感伤?

请把世情详细看,大都谁不逐炎凉!

传说中的唐伯虎风流倜傥,现实中的唐伯虎命运多舛。他才艺卓绝,年少成名。赴京赶考也轰动一时,下榻处求诗求画者络绎不绝。由是遭人嫉恨,在莫须有的科场舞弊案中被构陷,险些丢了性命。从此人生转向,跌落尘埃,连续弦的妻子也离他而去,饱受人间世态炎凉。可以说这首题画诗有切肤之痛。

这诗题于《秋风纨扇图》(见左图)。有切肤之痛的画果然是不一样的——画中执扇美人,独立风中,纤弱凄婉。看一眼后,悲凉之意,至今难忘。《秋风纨扇图》藏于上海博物馆,不知何时能再次拿出来展了。

古代画家在自己的画上题诗,大多题的是自己写的诗。诗无才情,题在画上,是要被人笑话的。哪像现在那些以“传统”自诩的画家,在自己的画上题的都是古人的诗,貌似风雅,实则无关痛痒。

当然,古人题画诗虽多出自己手,但大多也是无关痛痒的流水诗,不会每首都有“切肤之痛”,否则也受不了。也正因为此,那些有痛点的题画诗就更令人感怀难忘。

“扬州八怪”中大众知名度最高的,当数郑板桥。我也不明白这个只会画几根竹子的,凭什么成了“八怪”中最著名者。不过,他有一首痛他人之痛的题画诗(见右图),脍炙人口,足以令他青史留名了。当时他在山东潍县当知县:

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

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

题画诗中让我感到最痛的,莫过于南宋末年画家郑思肖所题《寒菊》:

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

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这是亡国之痛。

郑思肖的名字也饱含了亡国之痛。“肖”乃繁体字“趙”的组成部分,宋亡后,他改此名以示绝不事元之意。

郑思肖的画流传下来很少,菊已不可见,兰尚可见一二。他画的墨兰,在美术史上非常独特。他从不画兰花的根和土。孤零零悬在空中的兰花,岂不是已失去国土的人儿……

郑思肖临终前,嘱咐朋友在自己的牌位上这么写:大宋不忠不孝郑思肖。

今天,画国画的,不在画上题诗,好像就不够传统似的。其实在画上题诗,大致始于宋代。在这之前的中国人画画都不题诗,连签个名都要尽可能小,甚至藏在画中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唯恐破坏了画面。在画上题诗,当年它也曾是非常大胆的创新。第一位在一幅完整的画上面题写一首诗的画家,是需要一些挨骂的勇气的。如果你难以理解,不妨设想一下在达·芬奇的《蒙娜丽莎》上题写一首诗吧。

当我们依着传统的样儿画画时,不要忘了这传统本来是有血性的,是会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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