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顺天村

顺天村 本版图片 杨建正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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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记者 姚丽萍

老树，136岁，什么树？广玉兰。

长在哪里？凌家小院，就在顺天村。

顺天村，成都北路262号，位于“城市之心”江阴路街区，百年历史，很传奇。如今，顺天村是基层立法联系点，上周三，《上海市住房租赁条例》表决通过，距离顺天村立法听证刚好一个月。

顺天村，一个很特别的基层立法联系点，记者在蹲点采访的日子里，听到了不少传奇故事，慢慢说。

一 家有老树

一场暴雨，百岁老树，要倒了！

这，曾是顺天村遇到的一次危机。

第一个发现危机的，是凌国安。怎么办？赶紧上报。居委、绿化部门第一时间响应，紧急处置。终于，老树转危为安了。

老树，究竟该怎么保护？《上海市绿化条例》有说法。顺天村的老树保护，更是别具一格。

这天，刚刚过了小雪节气，申城天气，还没冷下来，小院里，茶花开得热闹，翠竹身姿挺拔，铁树硬扎得好像随时准备跟人比试比试……不过，要论硬朗，小院子里最弹眼落睛的，是谁呢？百岁老树啊。

70多岁的凌国安，是个讲究人，上海老克勒，干净利落。他拎着把水壶，绕着老树浇了一圈，站在树下，抬头看看高处，树冠还是那么茂盛，亭亭如盖，再抬手拍拍树干，就像拍了拍老伙伴的肩膀，说，蛮好，长得蛮好，身板硬朗着呢。

凌国安第一次见到老树，是在2000年。那一年，他买下了现在的房子，成了顺天村居民。他和凌师母走进小院，一眼就看见围墙边的大树，两人惊叹，天哪，市中心竟然有这么老的广玉兰！没过两天，居委、绿化部门上门了，拜托凌家夫妇照顾好老树。原来，依照《上海市绿化条例》，古树名木保护都有属地责任，凌家新搬来，职能部门要上门告知保护义务。

放心，放心！凌家夫妇是爽快人，一口答应了。何况，遇见，就是缘分。凌师母说，老树是一直在这里等着，终于等到了咱们吧，好好照顾它。两人合计了一下，先把小院子打理清爽，哪个百岁老人不喜欢清清爽爽的，树也一样呢。

小院子，一天天收拾出来了。栽下一丛翠竹，跟老树作伴。再请绿化部门重新安置了古树名木保护牌，保护牌上写得清楚——编号0719，100年，二级保护，上海市政府确认，确认时间为1986年。

今年，玉兰树整整136岁啦（见图①）！

树下，围了一圈青石条。石条，哪里找的？城市旧改，要在老石库门旧里找寻石板石条，不难，只要留心。老凌就这么做了，树下石条围好了。老凌又专门设计了落水管，洗衣机排水通过专门管道进入排水沟，从此，污水就跟老树告别了。

日日受到辛勤照护，百岁老树心情很不错。阳春三月，花开了，满树硕大玉兰，花香沁人心脾。夏日里，树荫下，喝茶乘凉，惬意。秋天来了，老树安安静静等待冬天。冬日里，落叶了，老树冬眠蓄力，准备春日里繁花灿烂。凌家夫妇，幸福地陪着老树过好一个个的春夏秋冬。

不料，前年夏天一场暴雨，老树明显倾斜。危险！

投入抢险的，不止凌家夫妇。绿化部门拿出了保护方案，方案实施还要倾听居民的意见建议。于是，居委会组织居民开了几次协调会，大家七嘴八舌，职能部门仔细倾听。这样的协调会，在基层立法联系点，是常事，但为了保护老树，却还是头一回。

几场协调会开下来，有一点共识，很有建设性。稳固树干，细绳索恐怕不行，不如换成金属支撑。结果，就成了如今的模样——三根碗口粗的金属管，支撑树干，一根在凌家院子里，两根在隔壁邻居院子里。

好了，老树稳固了，大家都放心了。

保护老树，凌家夫妇还有什么心愿？老凌说，家中老屋里有块牌匾，很古雅，上书“光辉挽鹿”——旧时人家，恭贺新婚夫妇同心同德、不离不弃，把日子过得有声有色，就爱用这四个字，他和凌师母要用这份心劲儿继续照顾老树。老树，见证顺天村和城市的岁月沿革，有缘照顾老树，那也是阿拉的荣幸！

二 落地听证

“您的立法建议，都写进地方立法了，开心吧！”

“真的？”

“真的！”

58岁的徐洪祥听得眼睛一亮，咧开嘴巴笑了，样子有点傻，但是真开心！

今年11月23日下午，市十五届人大常委会第46次会议表决通过了《上海市住房租赁条例》。第二天，记者在弄堂里找到了老徐，好消息，要告诉他。

从2001年上海率先在全国举行首次立法听证会开始，每部与民生密切相关的地方立法，听证，都是保留节目。比如，让凌家夫妇最有感觉的《上海市绿化条例》就是第一部开进社区听证的地方立法。

20年里，上海立法听证的形式，发生了不少变化。小型化、多样化、高频次、进社区、进基层立法联系点，却已是常态。开进基层立法联系点的立法听证，不再是正襟危坐的，七八个居民，坐下来聊聊，立法者听听，真知灼见、思想火花，没准就迸发了，最起码，基层最鲜活的社情民意，能听到。

今年“十一”过后，数数顺天村的大事，《上海市住房租赁条例》立法听证会，算一件。平生第一回，徐洪祥参加了立法听证，作为听证陈述人，说了自己的立法建议。

徐洪祥，何许人也？他可是顺天村的“老土地”了。

老家江苏，20多岁时，徐洪祥来到上海。不久就住进了顺天村，专职小区里的废品回收。这一收，就是三四十年。在顺天村，他熟悉大小弄堂每个门牌号。有多熟？举个例子。老徐热心，有时候临时兼任小区大门保安，有生人要进大门，他就问人家找哪户人家。来人随口报了门牌号和姓名。老徐说，不对，顺天村没有这个门牌号，也没有这户人家。

有这位“铁将军把门”，顺天村更安全。为了这个，居民们更喜欢老徐了，有老徐在，顺天村生活垃圾资源化、减量化、无害化，是优等生，治安也是优等生啊！

老徐却说，没啥没啥，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正常！

能让老徐感觉非比寻常的，是《上海市住房租赁条例》立法听证。作为一位新上海人，顺天村里的长租户，老徐非常了解租赁市场。于是，居委会就请他来做听证陈述人。

就像上海众多基层立法联系点一样，这回听证会规模很小，立法机构来的听证人、居委干部、居民，围坐下来，不过十来个人。

听证会上，老徐有很多话想说，时间有限，就说三点最要紧的。第一点，最希望立法鼓励房屋长期租赁。为啥呢？安居才能乐业。成千上万的外地年轻人，刚刚在上海开始工作，要租房，长租让人感觉稳定；少点“漂”，多点“稳”，对人对城市，都是好事。第二点，建议立法明确租赁房屋的装修安全，从建材到房屋结构，都要安全。第三点，租金要合理，不能让“二房东”随意涨价。

老徐的听证发言，被一一记录下来。

日子过得快，转眼到了11月23日，《上海市住房租赁条例》表决通过。

翻看条例表决稿，老徐的立法建议，都有回应。无论是鼓励长租，监管“二房东”，规范住房租赁行为，还是保障住房租赁当事人合法权益，促进住房租赁市场健康发展，上海拿出了实招。

这个好消息，让老徐着实开心。再看看顺天村基层立法联系点，这里也是社区零距离家园，带个小院子，两间房，地方不大，模样普通，用场却不小，神奇的——这是老徐的心里话。

三 创意普法

墙上，两个矮个子太空人在漫步（见图②），前头小狗带路。有趣的是，貌似闲庭信步的小太空人，没闲着，都背着灭火器。

消防安全，还有《上海市消防条例》，怎么才能家喻户晓、妇孺皆知？顺天村，请来太空人出马。

这办法，的确非常顺天村，天马行空，不拘一格，令人捧腹。滑稽的效果，就是让人记住了——在老房子、在弄堂、老小区，消防安全，非常重要，切记切记！

消防这件事，黄浦区南京东路街道顺天村居民区党总支副书记杨琛骅，时时放心不下。这阵子，居民区党总支书记调任别处，顺天村里大事小情，他更得多上心。

85后杨琛骅，在江阴路街区长大，来顺天村居委工作也有七八年了。在他眼里，顺天村，是特别的。

顺天村的故事，杨琛骅从小就常听大人们说起。据说，清末顺天府府尹陈夔龙家族曾经居住在此，“顺天村”因此得名。民国时代，女银行家张幼仪经营上海女子商业储蓄银行，职工宿舍就是如今的顺天村民居。岁月流转，顺天村里，旧里、新里都有了，房子老了，老人多，租客也多，服务好这些居民群体，更得多用心；何况，越是老旧小区，治理思路，越是要清爽。

顺天村，墙外就是江阴路。上世纪80年代，江阴路花鸟市场举办了上海第一次花卉交易会；90年代，花鸟市场发展高峰时，一天客流高达10万人，同时也带来了交通拥堵、噪声扰民。2001年，江阴路花鸟市场搬迁，还路于民。2018年起，伴随城市更新，江阴路“美丽街区”建设拉开序幕，顺天村，也开始了法治特色小区的更新之路。

你看，一面墙，3D彩绘，上书“法在我心中”，四周装点扇形国风镂空雕花，漂亮！这仅仅是顺天村法治文化的一处“微景观”，就像背着灭火器的小太空人一样，“微景观”，要传递的，是“城市之心”悠久弄堂的治理新思路，这思路，是鲜活生动的。

有件事，杨琛骅很确定，作为基层立法联系点，先后参与《上海市社会救助条例》《上海市养老服务条例》《上海市未成年人保护条例》《上海市房屋租赁条例》立法调研，在顺天村，立法过程变成了普法过程。

不得不说，“城市之心”社区普法，的确有一套。去年，“法治顺天村·共襄民法典”游园会上，普法手偶剧、法治相声……居民说，接地气、入民心，创意普法，够别致！

听了居民评价，“小巷总理”杨琛骅只想说——只要居民满意，值了！

再回头看看从小长大的地方，杨琛骅想说，城市的发展史，就是一部城市更新史。百年江阴路，经历了不少变迁。顺天村，作为江阴路街区的一分子，自然也在变迁中，有一天，这里的老旧房屋，也将在城市更新的大潮中蝶变。

不过，有些记忆不可磨灭。老弄堂里，上海人家对百岁大树的呵护，那是爱体面、守规矩的上海市民对法律的尊崇、对自然的敬畏；社区立法听证会上，一位废品回收者，发出最基层的声音，最终被写进地方立法；还有，弄堂墙壁上，作为“消防大使”的小太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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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远走，总有一些美好，值得记忆。顺天村大门外，就是江阴路街区零距离家园展示厅。一间展厅，就像一个小小的街区历史记忆长廊，墙壁上的文字和图片，讲述这里的前世今生。

这些讲述，让人们想去做一些事，只为——爱城市，爱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