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名的手表

姜洛

晚稻即将被收割，稻谷颗粒饱满，青绿里浮出碎金的光。一早在湖边散步，空气凝结着一丝丝甜，好像儿时母亲掀起锅盖那一瞬间的味道。时间确实在树梢最高处，或是落日后面，或是一块手表中，那是上世纪80年代末，我读小学三年级。

“期末考全班第一名，给你买个电子手表。”我爸说这句话的语气是一定的。我看到他眼睛里泛着表盘的光芒，心里窃喜，瞬间翻了一个小白眼。这就是我爸，很相信我和弟弟，他信奉“好孩子不用管”。

第一名并不是轻松考取的，我们班有个留级生比我学得扎实。这个男生木讷而好学，这是农村男孩子里少有的。为了戴上手表，我也假装踏实起来。离期末考试的日子越来越近，体弱的我时常发热感冒耽误一两节课。心想也是好事，这样的话万一考了第二名也有充分的理由。转念一想，那可不行，手表啊，全村大人都没有几个人戴手表的。主要是我戴块手表同学们得多羡慕。几乎猜到她们几个会围过来看手表，我斜眼若无其事地说：“哎呀，我爸可气人了，偏给我买，第一名奖励，我真想用这钱买头绳、果丹皮，自动铅笔。”就听到她们说真好看啊，还一闪一闪的，问我多少钱，在哪里买的。我心想你们也考不了第一名，问什么呀……梦里的时间溢满了骄傲感，我都笑着醒了。

上午第二节课下课，我灵机一动，偷偷问班主任，留级生考试排名也要跟我们一起吗？不公平啊，他学过应用题的。老师笑而不语。“必须第一名！”暗下决心后，我就有了拼命的劲头。那时我们没有课外练习册，我经常为了老师留的作业太少而苦恼，要数着日子盼写作文。我和好友芳儿商议每人每天出5道应用题换着做。然后一头扎进数学里，有几天把手表的事都忘记了。有天晚上，我妈给我爸递了一个眼色，我爸立即说：“哎呀，县里百货新进了电子表，五元钱！”我心头一热，嘴角忍不住上扬。长大后我才意识到，对于小孩子，激励和鼓励是多么重要，那是被认可、被相信的感觉。

我妈拿着写着成绩的单子给我看时，我笑得一蹦三尺高。我爸赶着马车上县城到天黑也没回来。傍晚时我一次次到路上张望，玉米饼也咽不下去了。不会出什么事吧？我的电子表会被摔碎吧？电子表里装的什么呀？时间变得如此漫长。

小狗阿木跳着叫唤起来，车马声、开大门的声音。昏黄的灯下，看着右腕金色的表链，表盘如五角硬币一样大，闪着金色光芒，我哭了。“这不说话算数买了吗？我闺女永远第一名！”我有个常说我闺女一定行的爸爸。“你爸买了两个大西瓜，你俩起来吃西瓜！”我有没有吃西瓜记不得了，但这甜却在我的生命年年岁岁的时间里。

离家读书考学，山云风雨，忽隐忽现，天资笨拙，考第一名的时候极少。贵人相助，恩师教诲，唯有踏实、努力不可辜负。如今，恬静安稳的生活，戴的表越加贵重，可所有的惊喜的时间都藏在了我爸给我买的电子表里。安心静观，仿佛都在未卜之前，无忧无虑。也无风雨也无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