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晓赫
昔日,山村的冬天似乎格外长,也格外冷,取暖之法,无非就是用木柴烤火。烤火,井冈山土话叫“遮火”,土音读zhā,意:伸出手去烤火,把火遮住。“冬下一盆火,遮得人暖和”。冬天里,在老表家“遮火”那种暖暖的感受,总是我刻骨铭心的记忆。
当知青时,生活清苦,衣着单薄,在寒冬里干活不冷,息工时则渴望“遮火”取暖。其实,老表早就看透我们的心思,不是东家请,就是西家邀,总喊我们去“遮火”。
倘若白天不出工,就坐在灶门前茅窠板凳上“遮”灶膛火。灶膛里干柴燃得通红,既煮着饭菜,灶膛火又“遮”着小脸,要是手僵,就伸到灶门前,“遮”得红彤彤的;要是脚冻,干脆脱掉鞋露出脚板,“遮”得发烫。
冬夜,最暖最热闹的地方数农家的小厨房,晚餐后,灶膛里没烧火,就在灶前火塘里烧树兜“遮火”。平日里,老表上山干活,都会把大大小小树兜捡回家晒干,“遮火”时,把干兜提到火塘里架好,下面放些松茅、干树叶作为引火柴,燃起引火柴后,火势便成“燎原之势”,那灶塘火就亮堂开来了。六七个人端上板凳坐围在火塘旁“遮火”,“遮”得出汗,那真叫爽啊!火势大了,温度太高,“遮”得人受不了,加些湿柴也无碍,“湿柴怕大火”。待火温降后,再向火堆靠拢。身体暖和了,思想便活跃起来,就“学时文”(讲故事),天南海北、风土人情、农村变迁、乡村趣事、农事技术等等。我呢,也把一箩筐一箩筐乡土“时文”装进了自己的小脑袋里,灶塘火越燃越旺,火越“遮”越舒畅,“遮”出满屋欢声笑语,时不时“咯咯”的笑声冲出小小的厨房。
“遮火”时,老表还会在塘火灰中埋上几个小红薯,一筒烟的工夫,便能闻到香甜的气息,盼到全熟,刨出,薯皮已是一层焦黄,剥皮,咬开,丝丝的热气冒出来,真是大快朵颐。伢崽们则总忍不住悄悄地把玉米粒埋在火灰中,待“啪啪”爆响,捡而食之,带着些火灰,既助消化,又有浓郁的香味,真可谓“爆米花”。
夜深了,灶塘火基本燃尽,大家才意犹未尽地回家睡觉,去做一场场酣梦。
渐渐地,我们告别了乡亲,就很少“遮”到那些灶膛火、树兜火了。只有在寒冬季节回第二故乡时,才能“遮”到火红火红的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