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华泉
一个温暖的下午,纸鸢飞荡,白帆翱翔,我在月湖上听到了歌声,磅礴壮美,稚心可掬。
月湖边上的美术馆里,那芳华夺目的丽人、轩昂伟俊的歌手、稚音萌萌的孩童,在天光朗照下为温可铮老师献歌。
心弦度曲,情迷双目。王逑老师锦衣黑裙,慷慨伴奏,一任响遏行云。《浮士德》的咏叹,《茶花女》的哀吟,《乡村骑士》的高亢,《哀伤的父亲》的悲鸣,漂浮在月湖之上,飘浮在山野之上,飘浮在兔窝之上,飘浮在性灵之上,还飘浮在温可铮老师的山水花鸟间。
我离月湖雕塑公园很近,却是第一次亲近。我几次和它擦肩而过,似对一个绝色的娥眉并不青目。这里的远山秋水,春草夏花,农舍稚童,无不是温先生心灵的歌曲。王逑老师也真具慧眼,把温先生的诗、书、画、歌安顿在这大好山河里。真乃天震雷霆,莺啼桐荫,凤鸣九皋,玉壶冰心。
一切艺术之至境都趋于诗歌画,盖因由有限之空间而越界向无限之空间,有限美意向无限美意延伸。晚唐诗人温庭筠乃婉约之博主,史载其“无丝不弹,无管不吹”而“八叉手八韵成”,故素有“温八叉”之美称。谁说温庭筠没有诗与歌的通感呢!上海美术馆馆长美术评论家丁羲元先生为温可铮先生在新加坡画展题词:“胸罗丘壑,响遏行云”,也真赞美了温可铮先生的艺术通感;作曲家陈钢赞誉他是一个“为歌而生,为歌而死的不折不扣的歌痴”。
在温可铮先生的艺术大美中,不可或缺的是他的夫人王逑老师,一个钢琴教育家。她的艺术才华提升了温先生的低音歌唱水平,她成为温先生演唱的最佳伴奏。温先生深深地感谢她。而王逑老师在她的回忆录《为艺术为爱情——和温可铮在一起的日子》里说:“我这一生中,接受的唯一的一次热吻,也是我一生中接受的唯一的一个男人的吻,就是可铮的吻。”她把这句话印在封底。我感觉这不是一个九十高龄的老太的热烈,而是一个二十岁青春少女的情怀。
如果,一个二十岁青春少女的情怀保留至耄耋之年,那是何等的可贵。因为可贵,才会有患难中的拯救。回忆录的细节震撼了我:罹难的温可铮想到了死,王逑说,那我也死。温可铮泪如雨下,幡然醒悟,绝望中盼着希望!
温可铮和王逑的幸福爱情安怃了历史潮汐倒卷的伤痛。作为中国夏里亚宾(世界男低音歌唱家)的温可铮在美国康奈尔大学访学期间,他及上海音乐学院有了永远的倾城的美誉。
我在温可铮音乐家庭艺术馆里按着为温先生伴奏过的钢琴,看着温可铮先生温润的眼神,全家福中兰兰美丽的笑脸,以及温先生的书画作品及声乐、教学作品。那是王逑老师还有兰兰耗费十年的光阴收集整理出版的。在此一人独居的王逑老师说,她宁愿退出居家也要把艺术馆向大众进一步开放,希望政府的支持。
我离开的时候,回头瞩望温婉美丽的兰兰,她应该是温可铮教授和王逑老师的心灵的依恋,是温可铮教授和王逑老师得以求真求善求美的依托。兰兰也在求真求善求美中出落得花容月貌。然而,落花流水春去也,2017年的王逑老师哭干了眼泪。运耶?命耶?而2007年温可铮离去的伤痕还未痊愈!十年生死两茫茫,何处话凄凉?
艺术具有美学价值和哲学价值,类中国古代的六艺以及术数方技,“艺术”二字始出自《后汉书·伏湛传》:“永和元年,诏无忌与议郎黄景校定中书五经、诸子百家、艺术。”礼、乐、射、御、书、数的六艺,“乐”在其中。“一悟寂为乐,此生闲有余。”辋川的王维诗乐玄妙,禅思湛明,遂至顶流,号“诗佛”;文姬诗琴苍茫,“胡笳十八”,终成绝唱!
晋唐之后的诗书画琴体现了士大夫的品格和操守。古之高士,或寄志于林泉,或笑傲于江湖,诗韵接鸿蒙之远,朱弦传千里之遥。浇胸中的块垒,哭万里的枯骨。青史岿岿也,温先生深有感焉,当泪目而献诸笔端。
这我看到了,在月湖,在《对话与交融——温可铮声乐书画艺术展暨生命的咏叹纪念音乐会》上,在此由上海音乐学院主办,歌唱家及学生陈惠民、马懿威、张桐、余笛、范艺萌、杨晓颖参与的盛会,我仅献上“澄明”两字的慨叹。
月湖草场上的雕塑有星空之雄,有哲理之思,有情爱之欢,还有萌萌孩童的明眸。全家福中的女儿兰兰的明眸何其相似啊,却是自古天意高难问!
我想,十五年之后的月湖之歌,不仅印证了他们的追求,而且不也是对兰兰的追念吗?不也是对人类共情的追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