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7月18日 星期四
兔肖形印(篆刻) 吉地祥光盈户牖,和天丽色听瑶琴 吉兔贺春 插了梅花便过年 鮥丫帖 能忘,能忘,此一缕清芬寂然 山间茶事待友人
第12版:星期天夜光杯/夜光杯 2023-01-22

山间茶事待友人

胡烟

文徵明和唐寅同为“明四家”,又同年出生,虽是至交,性情却大不同。体现在画里,唐寅的画有酒气,文徵明的画有茶气。

酒气不等同于浊气,而是一种风流、随性的泥沙俱下。比如《陶榖赠词图》,花草葳蕤、红烛高照,歌女秦弱兰绣袍罗巾、怀抱琵琶,对面的陶榖已经中了韩熙载设下的美人计,神态微醺。又想起《秋风纨扇图》,仕女手执纨扇,侧身在秋风里幽怨怅惘。总之,唐寅笔下人物常有不平的情绪。令人想起他晚年的桃花诗: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折花枝当酒钱……

相形之下,文徵明的画,情绪比较淡。他的画,清正风雅,气息内敛,有微微的苦,又有淡淡的恬静,如茶香。也许是文徵明不近女色的缘故,即便是《湘君湘夫人图》,着粉色裙带的娥皇、女英两位女神,也没有脂粉气。

文徵明画中茶气不是凭空而来。他痴迷喝茶。略略回溯绘画史,唐人茶画未见过,南宋刘松年有《撵茶图》,元代赵孟頫有《斗茶图》,钱选有《卢仝烹茶图》《品茶图》,重点都在讲故事。再看文徵明的《品茶图》,画的是一种心境。

山居草堂,品茶会友。高士与朋友品茶,一派闲态。那种闲,不是散漫,却是颇为严肃的。他们应该都是懂茶人,此刻品的,或许是阳羡茶。文徵明最爱阳羡茶,曾作诗:“苍苔绿树野人家,手卷炉薰意自嘉。莫道客来无供设,一杯阳羡雨前茶。”

品茶,闲谈。交谈的内容,免不了关于茶事。“茶”字大有来头,上为“草”,下为“木”,中为“人”,即人以草木为邻,与万物共生。关于茶的话题很多,明代高濂在《遵生八笺》中系统总结:“侧室一斗、相傍书斋,内设茶灶一,茶盏六,茶注二,余一以注熟水。茶臼一,拂刷、净布各一,炭箱一,火钳一,火箸一,火扇一,火斗一,可烧香饼。茶盘一,茶橐二。当教童子专主茶役,以供长日清谈,寒宵兀坐。”光茶具就有这么多话题。此外,可以再谈谈诗文、绘画造园等,灵感激荡,不亦说乎。时局的相对稳定、苏州经济的繁荣,滋养了儒雅的文人。文氏后人文震亨著有《长物志》,给儒雅一词作了权威注脚:“士大夫以儒雅相尚。若评书、品画、瀹茗、焚香、弹琴、选石等事,无一不精。”看起来像是繁文缛节,却是靠了闲情和逸致来滋养的。

回到画作。青绿山水的画法,传递文徵明色墨并重的创作理念。自陆羽以来,一路进化发展,品茶渐成一种仪式、一种交友方式。不同于听琴,它对“知音”没有那么高的要求,又不同于雅集的气氛热烈。用青绿山水画法表现品茶情境,不似纯水墨画的清高,又保持纯正的文人品格,与俗情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或许是某种影射——出世乎?入世乎?文徵明和同时代文人,选择了中庸的都市隐逸。从这一点看,《品茶图》达到了形式与内容的高度和谐。

最美妙处,左下角小桥上,有红衣友人正赶来。文徵明重交友,将“赴友人之约”的欣喜定格为一种永恒。画上题诗:“碧山深处绝尘埃,面面轩窗对水开。谷雨乍过茶事好,鼎汤初沸有朋来。”这样的瞬间,要多美有多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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