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念琪
从柳林路到龙门路的淮海中路段,就是上海人讲的“26路调头个地方”。调头在26路西藏南路站,站址是淮海中路54号,位于当时卢湾区商业服务经营部与侨友内衣店间。
我曾在永安大楼上班,下班走到西藏南路乘18路到淮海中路,到这换26路回家。能乘到上海人叫“调头车”的区间车是幸福,因为坐到位子的几率极高。
调头车从徐家汇过来,到淮海中路龙门路大转弯;沿龙门路到金陵中路小转弯,到柳林路再小转弯,停车下客,然后在柳林路排队等进站。前后门的售票员,翻起窗下铁皮路牌,前方终点从“西藏南路”变为“徐家汇”。不能进站停靠是淮海中路的站头,还有从海关过来的电车。调度室是柳林路淮海中路转角处一间简易房,26路无论柳林路进站还是从海关过来,尽收眼底。
26路调头的地方为上海八仙桥地区一较大里弄荫余里,建于1930年,砖木结构3层楼房,属后期老式石库门里弄住宅。据1909年《上海指南》记载,在荫余里前有慈荫里,真是一笔难写两个“荫”。可余荫只到1994年,拆了建金钟广场。
荫余里没总弄和支弄。常见的弄堂结构呈鱼骨状,一条总弄带两边支弄,而它是4条平行东西向弄堂。从淮海中路74弄进一衖,与其他3条弄堂不通,却是4条弄堂里单元最多的。龙门路142弄进二衖,与三衖相通。柳林路10弄进四衖,“四”上海话读起来与“死”相近;这弄堂正是上海人叫的“死弄堂”,到底是浴室碰鼻头。但能走通的弄堂,也没听说叫“活弄堂”的。
石库门是用来住的,不是用来开店办厂的。因地处商业娱乐业繁荣的八仙桥,荫余里除外圈街面房全部开店外,弄堂里还开店19家,占荫余里房屋近三分之一。有药号、糖行、五金店等,其中成衣店最多,服务业有烟纸店、茶楼、旅馆等,居然还有1家同业公会。二衖的丽第是弄内最大的店,占24、25号两栋。三衖开店密度最高,8栋石库门有店6家,而靠淮海中路的一衖最少,16栋只开4家。弄内厂家只有一家皮件厂,不像泰康路一带石库门是厂多店少。
荫余里有家西湖浴室,说对马路钧培里(龙门路145弄)的闻人常来汏浴。读了1923年的《浴室中的社会学》方明白:穿裘服的李老板、张大少们是下午2点来雅座“孵混堂”。吃过晚饭来大厢房的,“莫说皮衣,就是长袍子戴帽子的,也只有十之一二哩。”听“老克勒”说,东面淮海东路口的浙江南路180号逍遥池有名,一个人汏浴的辰光和地方,显现的是一种腔调。
店和小厂,开在里弄成本低。因民居租金低,有的就用自家房子,多在石库门的“三间”——客堂间、亭子间和灶披间。石库门商场与居住混杂,多在商业闹市地段或华界租界交界地;演绎着“螺蛳壳里做道场”的故事,构成石库门一个独特景观,展现了一方别样生活。
荫余里外圈是如一道城墙的店。从上世纪30年代到40年代末,荫余里南与一衖背靠背的淮海中路44到78号街面店,只有一家是两开间门面的沪南出租汽车行,原先是慎成药行。在老底子的淮海中路,拥有2只门牌算大店了。没想到,这26路调头地方那时几成算命一条街,17家店中,命馆有5家。
店在淮海中路段并非黄金地段,不及荫余里北金陵中路街面店。它有淮海中路所无的大店:柳林路口4开间门面的兴业纱线号,隔壁也是4个门面的恒丰绸布庄。荫余里西面龙门路街面店更比淮海中路“高大上”,龙门路124号邮电局开于1908年,1911年就跻身全市11个支局,叫龙门路邮电支局。在1990年,因在这换26路,我常去那买杂志。老底子,邮局隔壁是肩并肩两家银行:龙门路126—128号浙江建业银行和130—136号的中国银行八仙桥办事处。
可见,荫余里四边这四条马路中,金边龙门路,金陵中路银边。对淮海中路段还有印象的店在路两头:东头柳林路口淮海中路44号的八仙酒楼,西面龙门路转角的红卫食品厂门市部。若淮海中路这段店是名气响、生意好,怎会设公交车的区间站?店门口的人行道不宽,并排最多4个人;车站安了座、立队排队的铁栏杆,占去一半路面,有生意的店是要“哇哇”叫、双脚跳。倒过来讲,幸亏有了“26路调头个地方”这么个地标,留下一把打开往事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