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9月27日 星期五
白菜福兔 我的“马”老师 杨苡旧藏书籍的故事 揽海路的沉思 张廷玉之辞 炒年糕
第14版:夜光杯 2023-02-03

炒年糕

西坡

日前,老报人钱勤发在朋友圈上传一则“上海最好吃的炒年糕”的视频,引起我的兴趣。有意思的是,钱老师还贴出朋友的一句跟帖,批评视频以“肉丝多”作为卖点,直言:“肉丝黄芽菜炒年糕,关键之关键,不是肉丝多少,而是年糕必须是宁波水磨年糕,黄芽菜必须是山东寿光大白菜!”

大白菜别名甚多,其中“黄芽菜”一说,上海人最为习熟。

宁波水磨年糕,我相当熟悉;寿光大白菜,我并不了解。

记得鲁迅名作《藤野先生》里提到:“大概是物以希为贵罢。北京的白菜运往浙江,便用红头绳系住菜根,倒挂在水果店头,尊为‘胶菜’……”显然,鲁老师不很认可北京大白菜,他推崇的是胶州大白菜。其实,由鲁迅时代上溯几百年,北京大白菜的名声也大得很。李渔《闲情偶记·饮馔部·菜》:“菜类甚多,其杰出者则数黄芽。此菜萃于京师而产于安肃(按:今河北徐水县),谓之‘安肃菜’,此第一品也。每株大者可数斤,食之可忘肉味。”

尽管如此,“胶菜”还是被目为大白菜之顶流,既是历史积淀(包含土壤地貌、水文条件、气候条件等难以移动和复制的前提条件)所致,更是口感作出的本能反应。

胶州大白菜与寿光大白菜,究竟哪个好?我没比较过,说不上来。单就名气而言,“胶菜”胜于“寿菜”。举例说,“胶菜”在唐代便克享盛誉,传诸日本、朝鲜,被尊为“唐菜”;1875年“胶菜”在东京博览会展出;1949年毛泽东出访苏联为斯大林祝寿,礼品单中就有“胶菜”;1957年毛泽东向宋庆龄赠送“胶菜”;1958年胶州少先队员向宋庆龄赠送一棵40斤重的“胶菜”;2017年“胶菜”被实施“国家农产品地理标志登记保护”……这些荣光,“寿菜”恐怕都挨不上。

我查了寿光最有代表性的农产品名录,大白菜阙如;又查了山东十大著名大白菜排名,“寿菜”落榜。

那么,寿光大白菜与宁波年糕交集,难道纯粹是臆想的产物?我以为不尽然。须知寿光和胶州虽分属潍坊与青岛管辖,但远远没有达到“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的程度。因此,两者融为一体,称作“珠联璧合”并不突兀。

至于那家被哄传“上海最好吃的炒年糕”的餐室,敢用采自宁波和胶州的食材吗?我谅它不会。不是小瞧其经济实力和经营理念,而是视频标题里打出“糯叽叽老上海烂糊肉丝炒年糕”字样,让我倒了胃口——把清脆甘美的大白菜处理成烂糊沓沓、毫无骨子、咬劲尽失的烂糊肉丝模样;又仿佛把年糕掺入烂糊肉丝里炒作一番,无法令人想象会是怎样的高明,更不足以餍老饕。

炒年糕,并非只有黄芽菜可配,塌菜、荠菜、韭黄、雪菜等均可。然而公认绝配者,允推黄芽。我想,大概其丰沛的水分、爽利的咬劲、饱满的口感、淡雅的香气,与宁波年糕光洁的外表、质朴的体态、结实的组织、滑腻的味觉很搭吧,彼此交集,能够获得最大程度的互补。

当然,肉丝黄芽菜炒年糕,非“胶菜”不取则过于严苛。事实上,我从没听说哪个选购黄芽菜的人会向菜贩提要求:“胶州大白菜有吗?否则我不要。”对于一个经常跑菜场的人来说,怎样的大白菜算好算坏,了然于心。毋庸讳言,其中最大的困难是无法当场作出口感层面的鉴定。所以,了解产地信息不失为一条捷径,好比海参之于大连。

炒年糕当然要挑宁波年糕,理由与“胶菜”相同。值得一提的是,所谓宁波年糕,主要是指水磨年糕。因水磨而致紧密、细腻、滑润、弹牙之类,是宁波年糕的应有之义。联想到《水浒》里排名最靠前的几件大杀器,如鲁智深的一根水磨禅杖、呼延灼的两条水磨八棱钢鞭,呵呵,水磨,并不是浪得虚名啊。

从前出版的《图画日报》刊载画配诗,曰:“宁波年糕白如雪,久浸不坏最坚洁。炒糕汤糕味各佳,吃在口中糯滴滴。苏州红白制年糕,供桌高陈贺岁朝。不及宁波糕味爽,太甜太腻太乌糟。”虽有贬低他者之嫌,宁波年糕的妙处倒也被尽数拈出。

吃顿黄芽菜炒年糕,居然那么讲究食材产地?我就问一句:中考高考,你为什么想进名校?

一下锅便蔫的黄芽菜、一沾水便糊的年糕,趁早做烂糊肉丝,赶紧去爆年糕片,否则便应了沪上有名的俗语——吃力不讨好,阿王炒年糕!

放大

缩小

上一版

下一版

下载

读报纸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