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一直在创造

汪艳

最近和老太太视频，每次一聊就是一个小时。她是我们家的信息接收和发送站，亲朋好友间的动态统统能从她这里获得更新。尤其是经过了这样一场疫情，大家似乎都在彼此慰藉，通过视频、语音了解各人各家的近况，送去祝福与慰问。这样的对话，在更新彼此的链接，呈现最新的动态和进展，是一种信息的创造。

老太太也和我抱怨面对其中一个不会沟通的人，没法谈下去的情形。比如对方询问老太太最近情况如何；老太太回复：蛮好，一直没阳；对方立即：不可能，你早晚得阳，不阳是不可能的！听得老太太直接挂断电话。我听闻这二手的话，也不舒服。但同时也觉得好笑，这是要有多么强的同甘苦的愿望才也想拉别人一起落水。这样的对话，也是一种“创造”，不过，它创造的是冷淡与疏离。这个“不会讲话”的人的前景被自己搞得非常不乐观，恐怕愿意与之沟通的人会越来越少，然后会导致其越来越不会讲话。眼看着一个人际交往的死循环就这样一步步地被创造出来了。

以前和人交流时，会有找不到让双方共同投入的话题时的尴尬。但当我开始慢慢全神贯注于对方所言时，这样的尴尬时刻就越来越少了。如同在心理咨询过程中，咨询师常常是带着好奇去探索来访者的故事，即便这个故事的开头好像与曾经听闻的故事类似，可是，慢慢延展下去，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差异。意义，是在差异中产生的。这样的对话，就是在寻找差异，创造不一样的意义，也是这不一样的意义，能帮助不小心走入困境的人看到困境的全貌，然后发现，这困境未必就真的是困境。

如果我们每一个人都能在所有的对话中保持这样的全神贯注，那应该会避免很多的误解、拥有更良好的人际关系。

只可惜，生而为人，不可能始终保持上述的状态。怎么办呢？只能带着觉知，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无法贯注便立马打住，把话题延伸到下一次见面。

把自己全然贯注的状态尽可能地呈现在对话之中，是对每一个对话者的尊重。

但除了那些全神贯注的对话，我们也需要松弛的交谈。想必我们每一个人都了然，和什么样的人对话时才能让自己全然松弛下来，忽略一部分、再捡拾一部分，让自己游离出去一会儿、再收回来些许。比如和老太太对话的我，就常常是这样的状态。而我相信，那个多数时候在倾诉的她，也是同样的情形，不然不会同一件事在谈话中重复出现，可想而知，她的第一次叙述也是游离自得的状态。我俩在对话中都能说得自然、也听得随意。这种对话既能满足老太太倾诉的愿望，又能喂饱我的好奇心，创造出一举两得的局面，甚好。

能够让我们如此心安理得地进入松弛性交流的人不多。只有至亲至近、只有那些全然爱着我们、永远不会离弃我们的人，能让我们如此松弛。我们都需要在一个这样的氛围中自发地生长，长大以后也能常常回到这里获得能量补给，这是一种安全的创造和补给，每个人都能从中获得滋养和前行的动力；也因此，我们也应该努力去营造这样的氛围，为别人，也为自己。

深愿我们在各自前行的人生途中创造出各种各样丰富意义的对话，用我们的口舌来彼此造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