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家毛毛

郎绮屏

毛毛的爷爷年轻时，从宁波到上海来学生意，在一家颜料厂打工，后来赚了钱，认识了沪上名流虞洽卿的儿子，自己开了颜料行。颜料行经营得不错，就在上海胶州路一条僻静的弄堂里，安置了一栋小洋楼，成了家。解放后，颜料行被公私合营。上世纪80年代初，毛毛降临到虞家，成了二代人的掌上明珠。

毛毛父亲是我单位的同事。他为人低调，衣着整洁。高个，白净的脸盘上，一副秀琅架，每一件衣服都能穿出他自己的个性，让人感觉他家庭的殷实。后来听说他是重点中学的高材生，让我想起古人曾说“观人之法，莫妙于初见”，顿时，对他的感觉非同一般。与其深交，还是大家都有了女儿之后，在探讨“育女”的问题上，话题开始展开。巧的是，我们同在一个办公楼上班，下班后，厂车站点停在胶州路上。穿过弄堂，是我回家的必经之路。他家后门那个热闹，爷爷奶奶等在门口，毛毛被姆妈搂在怀里。在我的记忆中，毛毛是个非常娇嫩的女孩，柔和甜美，笑起来眼睛很亮。她会叫一声“阿姨”然后羞怯地转过身。

那个年代，我们对孩子的教育是多么充满执念。每个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遵从“丛林法则”，将来考上大学，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中午午休时，大家在一起交流自己孩子的学习情况和学习态度。毛毛父亲只是淡淡地说：“我们家对孩子的教育，是宽放。爷爷奶奶和我们都不干涉她的学习。”

“啥？你不管她的成绩？”同事们都惊讶地问道。

毛毛父亲接着说：“阿拉毛毛语言天赋很好，就是数学总是不及格。一年级，她带回来一张数学卷子，要求是把1到10倒过来写，数学思维应该是从10退到1，她却写成1到01。看到这张卷子，爷爷奶奶只是用手扶了一下老花眼镜，对孙女说，订正一下，以后就知道了，随后踱步而去。”是父亲发现她用了画画的思维，从而开始教她拿画笔。鼓励她先往墙上画，任由她天马行空。他觉得孩子有一技之长，做自己喜欢的事，无须拥有大学文凭，也可以把人生过得很快乐。

这个世界上，有些人，生下来就是画画的。毛毛恰恰如此，祖上生产的颜料，似乎流进了毛毛的基因里。毛毛家中的白粉墙上，出现了一个又一个可爱的人儿，它们穿着古典的蓬蓬裙，裙撑营造出纤细的腰，人物串成了童话世界里的故事。很多年以后，胶州路房子要拆迁，同事们应邀去参观了毛毛的“迷宫”。第一次去造访毛毛家，看着四壁满墙的画，连一点点白隙缝也被她的色彩填满。大家都被她笔下可爱的人物、充满阳光的用色，以及多变的造型所迷住。她的童年可以不做算术题，她的关注点都在画上，每天都活得简单快乐。

卢梭说：世间真有这么一种状态，心灵十分充实和宁静，处于这种状态的人，就可以说自己得到了幸福。毛毛就是这样的天才。她后来就读了一所美术院校。多年以后，毛毛成了著名的动漫画家。第一本漫画书出版，毛毛心境上没什么特别感觉。接下来参加过一次香港的展会，觉得自己不能自拔了。她说自己最擅长吃鱼，会将鱼骨头完美剔除后大口吃。“猫鱼”成了她的笔名。2014年作为日本初音未来的主创者出席展会，日本札幌机场悬挂她的作品，街上行驶的电车外壳上是她的作品。猫鱼笔下人物的服饰都非常有特点，画中的颜色都是自己跑出来的。

记者问猫鱼：“你画画是否会参阅别人的作品？”猫鱼很坚定地回答：“小时候，父亲带我学画画，就是让我自己想象着画，习惯一直保存到现在，完全由自己从生活中提炼，这样的东西才会有自己的特色。”

猫鱼父亲说：“‘唯淡唯养，乃得其养’，是我们家的教育理念。做人做事心平气和，对待孩子尤其重要。家长要善于陪伴孩子，你怎么做，孩子也会成为怎样的人。”这句话，让我想起萨特的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