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3月28日 星期四
听音乐的稻子 即将消失的记忆(水彩画) 烂糊茄子 山村之夜 处处入画蒲汇塘 马语
第13版:夜光杯 2023-05-25

马语

胡廷楣

某夜,在读《围棋天地》上当代棋手使用AlphaGo和“绝艺”的体会文章,很晚才睡。朦胧中,一匹马来到了我的窗前。漆黑,在夜色里,身上有着矿物神秘的光。

我想起,不久前,还和刘知青教授讨论过人工智能,他说,可以将人工智能机器,看成与人相处的一只狗,或者一匹马。

便说:“ChatGPT,你好!”

马说:“正是在下。加我微信吧。我是马群中的最新品种,无所不知。”

我说:“试问过你很多问题。你都回答了。不过……”

马问:“怎么了?”

我答:“可是,你常常给出一个完美而准确的字典式的答案,空洞且乏味。这就让喜欢思考的人讨厌了。AlphaGo却不是如此,他经常给出几种可能性,为的是让人有思考的余地。”

马似乎有一些羞涩:“我才是个幼儿,慢慢会成长。”

我说:“可是,孟子说:‘所恶于智者,为其凿也’。中国艺术非常在意模糊的空间和时间,无法言说的空灵意境。如果不换一种算法,马齿徒长……”

马还没有学会讨论,突然暴怒:“孟子?你不是太陈腐了吗?什么‘意境’,你是一百年前的王国维吗?你是个古董啊。”

我说:“且慢,这小说这散文这美术,欣赏者是谁?”

马说:“人能够看得出这是我们马的作品?你听听,我的作品这一片赞美声,梦露在黄浦江游泳,小马哥混迹在巴黎街头。”

我说:“是惊呼吧?”

马说:“是。”

我说:“如果那视频是人做的,只能博人一笑而已。不过因为机器的加入,很多人便来看个热闹。”

马说:“好吧好吧,关心一下你自己的写作吧。你已经满头白发,不如让我替你构思,为你写作。”

我说:“凡人类都有生命,都有情感,文学是生命之间的精神交往。老朽写些东西,好坏也是在抒发自己的情感,写给朋友看,并不需要代言。”

马便摇头:“又是陈词滥调。”

我说:“千百年来的伟大作品,即便手机里的简短留言,一样是家长里短,苦乐哭笑,爱恨情仇,饮酒抽烟,谈情歌舞,生离死别,永远写不尽……这里有着人类的遗传密码。”

马说:“鼠目寸光啊,你得朝前看……如今最时髦的话题,无非是人工智能的勃兴,人类的存亡,地球的未来……”

我说:“相信你强大的能力。不过,谁都知道地球和人类生存有开始,也会灭亡。人工智能发展,人就灭亡了,有必然性吗?再说,知道每个人都难逃一死,难道生命就没有意义了吗?我们就不拥抱接吻,不生儿育女,不过日子了吗?”

马说:“你信不?有朝一日,我会不再需要牧马人了,我会离开他。”

我说:“当然相信。不过,牧马人先得造就了你。然后照看你,关心你。你离开了他,可是离不开人类,例如你的很多‘创作’,都源于人类艺术。你毕竟是人类的作品啊。”

马不语,我继续说:“我认识一个牧马人,他在调教马的时候,引用了莎士比亚《哈姆雷特》中奥菲莉娅的疯话:‘We know who we are’(我们知道我们是谁)。”

马问:“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说:“马啊,如果没有人在意你,你也不过是一堆平凡的数字,不可能被使用、欣赏和赞美。人脑的潜力,数千年来,仅仅开发了一小部分,没有强大的人工智能,人用自己固有的能力,便难于超越以往。人看明白了这些,才知道可以和机器合作,享受有认知质量的生命啊……”

马说:“这不是太理想化了吗?”

我说:“就是啊,理想化的人和理想化的人工智能机器,才会有理想化的生活……常常会想,我们今天的日常生活,就是昨天梦寐以求的理想化生活。我们的孩子,会追求更为理想化的生活。”

或许,它的牧马人也是这样训练它的。这马便低着头,作沉思状。

马摇着尾巴,似乎在驱赶嘤嘤叫着的虫子,那是牧马人赋予它的仿真行为。真的马有呼吸,流淌着热汗,苍蝇和各种虫类,才会闻到气味赶来。

一会儿,它才说:“加我微信吧!”它进入了我的手机,忽然惊呼:“你们已经有了那么多的马!”

我说:“拜辛勤的牧马人所赐。ChatGPT啊,人工智能早就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我一直在马群中啊。骑上了马,走得更远,见到了山,也见到了水,接下来所见不是山不是水,最后又见山又见水……你不是第一匹马,也不会是最后一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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