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4月24日 星期四
好与坏 上海之光(中国画) 火煨青椒 水岸古镇 手摇船上的西湖 罗洪的墨迹 晾衣裳的“三件套”
第14版:夜光杯 2023-06-14

罗洪的墨迹

陆正伟

吴兴路(近淮海路)上有幢老公房的二楼是女作家罗洪的故居,她在此走完了108岁的人生,百岁时还创作了2万余字小说《磨砺》,在《上海文学》杂志上发表。可谓创造了文学界的奇迹。

1995年3月,《苏州杂志》欲为去世的丈夫、翻译家朱雯先生开设纪念专栏,想请巴老题栏名,但难于启口,便托罗洪办此事。巴老闻悉后,当即题了“怀念朱雯”。放下笔,巴老与罗洪拉起了家常。笑着说:“朋友中,就数你们正式举行过结婚仪式”。原来,巴老想起了六十多年前出席朱雯、罗洪喜宴。他还说到婚礼上与施蛰存首次相见的情形。

我与罗洪的过往是从2000年做离退休干部工作开始的。每次走访听她谈话总觉得是一次净化心灵的过程。一次,罗洪说起1934年春,巴金应邀到罗洪家乡——松江做客。接站后,朱雯夫妇雇了条小船去佘山游览。临近中午,三人在船上边品尝自备的美味佳肴,边欣赏江南水乡的春色。在松江期间,他们还陪巴金去了醉白池、方塔唐经幢等名胜古迹……我正听得入迷时,她话锋一转,手指书橱上的巴老瓷盘像说:“他是我的领路人。”接着,她给我说起巴金帮她出书事。1936年,巴金看到罗洪在《文学》月刊上的长篇小说《儿童节》后。便对她说:“我看你发表了不少作品,够出一本集子了吗?有五六万字就可以了。”接着又说道:有空把它编起来。翌年,罗洪的第一本小说集《儿童节》在巴金主持的文化生活出版社出版……

一天,我见卧室墙上挂着一幅她同巴金、萧珊夫妇及魏金枝、唐弢等友人参观新安江水电站的合影。她见我对此感兴趣,便告诉我那次出行中的小花絮。照过相,罗洪因患美尼尔症卧床休息。同室的萧珊不时用手抚摸她的额头嘘寒问暖,十分体贴。不久,萧珊到《上海文学》当义务编辑,与罗洪同桌看稿。她还记得“文革”开始后,萧珊最后一次到编辑部时的情景。她还对我说:原照在“浩劫”中散失,这幅是为纪念故友翻拍来的,我走访罗洪家除了喜欢听她讲往事外,还有能得到她的赠书,送的书中有《孤岛岁月》《罗洪散文》《往事如烟》及《罗洪文集》(三卷)等,唯有《孤岛岁月》得到时心情是五味杂陈的。她在创作此作时摔了一跤,右肩骨裂。她生怕酝酿多年的创作计划落空,便忍住病痛,用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笔,再让左手的两个指头帮衬。稿纸用镇纸压住。还得站着写。累了,坐一会儿再写。初稿杀青时她已87岁。

定稿后,却难觅出版商。作协主席王安忆闻悉后。登门取走了书稿,推荐给了南海出版社。等我拿到《孤岛岁月》新书,罗洪已92岁了。

罗洪在我眼里绝对是个“祖母级”人物。2002年末,我得了难查病因的低热病。罗洪得知后,即托人带来一斤螺旋藻粉让我提高免疫力。她怕我不收,在给我的信上说道:“一斤才50元。我是送你的。写明价格,让你知道这一点我还是送得起的。”她的生活境况我是知根知底。1971年她退休后,靠微薄的退休金与保姆一起生活,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但还是收下了她这份心意。至今想起仍很过意不去。

2009年,是罗洪喜逢百岁之年。一天,我与文友桃林上门道贺。当我说到不久前出版的《罗洪文集》(三卷)时,她用略带松江口音的普通话说,在过去的岁月里,只留下了几十万字,感到很惭愧。我怕再说会影响喜庆的气氛,提议吉祥之时添些雅趣。她答应了。我忙收拾书桌,铺纸倒墨,罗洪悬腕握笔写下了“世事洞察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百岁老人为陆正伟同志题。”随后,她注视着这幅墨迹解说道:“学问不仅是从书上得来,生活中,待人接物中,处处都有学问的讲究。”

2017年2月,罗洪先生以茶寿去世。这幅字如其人的墨迹随之成了遗墨。但她授我做人的学问是永不会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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