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羊

朱蕊

这次终于将伏天吃羊肉的仪式感拉满。

一早6点，后厨已经忙碌了起来，我们前去观摩，据说这里能提供一千多人的餐饮。但见白衣白帽厨师拿硕大的勺子舀起一整条已经煮透的羊腿放入不锈钢大餐盘，一群记者围着拍照，我们退到外间看另一名厨师用羊汤下面，白汤白面，盛出来摆上羊血羊腰羊肝羊肚等，再撒上芫荽，一碗碗滚烫的羊杂汤面令人馋涎。这应该就是我们的早餐，但我们还要等主角出场，那块待切的羊肉还在做模特，在被反复拍摄，我们便等。

趁此向主人打探此羊的来路，答曰，自家养殖的。我们感到好奇，奉贤现在还有地方可以牧羊？有啊。他告诉我们，在稻子收割以后，利用茬口空隙种苜宿草、黑麦草，作为青饲料，羊吃草，留下的羊粪经过二次发酵后成为有机肥料，又用于水稻的种植，这里的水稻可以做到不用化肥农药，如此生产的稻米口感好营养佳，被市农委列为“上海新大米”生产基地。主人满满的自豪感。他说，我们这里养羊历史悠久，有冬天吃白切冻羊肉，夏天吃伏羊肉的传统，现在更成为一种生活习惯和时尚。你看，伏羊节来的人不要太多哦。

嗯，是的，我自己也是自从吃过后就一直念叨呢。记得那次也是在奉贤，桌上的羊肉被风卷残云，吃着碗里的，又瞧不到锅在哪儿，纷纷打探羊肉还有吗？真好吃啊。又有一次，是冬天，朋友送来羊肉，方方正正一大块，肥瘦恰到好处，膏腴丰润，粉白相间，有“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着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的意思，如玉之既琢，体貌闲丽，如此色相，也是少见。晚间，将羊肉切薄片，蘸酱料吃。此番滋味与那次一大桌佳肴同吃又是不同，配几样素菜，可见可尝，因为单纯，口感突出，更显出羊肉的幼润丰美，直吃得齿颊生香，不忍弃箸。

有过几次吃的经验，便成为本地羊肉的死忠粉，每隔一些时日就会记挂。于是，在网上进行搜索，根据导航找到羊肉店。我找的那家羊肉店在一个综合市场边上，小小的门面，看上去也还干净，窗口挂了非遗传承人的牌子。铝合金隔断的小间，有多种熟食展陈，而冻成块的羊肉整齐码在不锈钢大盘子里。我奔羊肉而来，自然念之于此。店主是个年轻人，动作麻利，切，秤，装盒，打包，一气呵成。看到有羊杂卖，想起在青海喝的羊杂汤鲜美，突然也想尝尝羊杂汤，与店主说要点羊杂回去烧汤，店主说，羊杂的价钱和羊肉是一样的，说着就着手切起来。称好付了钱，店主又拿袋子装羊肉汤递给我，“羊杂汤用这个羊肉原汁烧才鲜，放点香菜哦”。

是了，就像用羊汤原汁下面一样，这是精髓。

有时想，古人造字也很有意思，羊大为美，人言为信。羊大而肥才好吃，好吃才是美。这个美是味觉上的，而不是视觉上的。大概满足食欲是人类的第一需求，所以好吃才是最美的吧。至于后来人们将视觉上的享受也称作美，大概是味觉美的一种延伸了。而再后来，随着物质的发展，吃的需求不再像以前那么唯一了，视觉上的美便占有了主导地位，完成了人们对于“美”的精神理解；或者乃至于“秀色可餐”起来，又从视觉而转为味觉，那感觉更具原始冲击力了。关于这点，《说文解字》中总结了：“美，甘也。从羊从大，羊在六畜，主给膳也。”认为古人在造“美”这个字时，以为羊大之所以为“美”，则是由于其好吃之故，《说文解字》对“甘”的解释也是“美也。从口含一”。好吃就是美，美就是好吃，其羊的作用大矣。

据说，大伏天要吃羊肉烧酒热补，这也是做羊肉生意的人祖上的发明。羊肉热性，冬天吃自然是好，毫无疑义，但这意味着卖羊肉的店家只能做半年买卖，如何将买卖做满全年呢？有人想到了夏天出汗的好处，当美食和养生相遇，食客如云，伏羊应运而生，且生生不息。由此流传下伏天吃羊肉烧酒的习俗，也有了“小暑黄鳝赛人参，大暑羊肉胜补品”的说法，而如今这一习俗已然成为了一种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