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5月24日 星期六
东海第一鲜 智慧快餐 芦花情 耄耋人金秋收双草 老厂房之念 难忘国庆大联欢
第11版:星期天夜光杯/夜光杯 2023-09-24

老厂房之念

陈茂生

有微信真方便,“吱溜”就给老黄发了张照片。照片里一排高楼器宇轩昂,绿化碧翠繁茂。意料中的回复很快就到“哪?”答:“岳州路311号周围成高档商品房小区。”良久,飘来一句“是吗?好久没有去了,防空洞大概当地下室了。”想必那头是“一晌凝情无语”,昔日踪影何处?

老厂房位于虹口的岳州路,距当时赫赫有名的“虹镇老街”咫尺之遥,与一排破败石库门住宅犬牙交错又与密密麻麻的棚户简屋“宝元坊”唇齿相依。听老师傅说因某年某月某人挖地搭棚户时意外掘到一坛元宝而得名。虽然时间、人物不详,但说到“一坛元宝”依然让说的、听的都不由自主“哦”一声并悄悄咽口唾沫。

说实在的,号称“上海第一”的国营大厂实际就是个“弄堂工厂”。一幢钢筋水泥二层厂房是工厂的主建筑,相当长的年头里是附近的“地标性建筑”,更维系近千个饭碗及数百个家庭生计。以后查过资料,这块地上曾有过几家手工作坊,老板都来自宁波,彼此还有沾亲带故的关系,各自劳作组成一个“产业链”又挤在一起抱团取暖,公私合营后就做了厂里同事。情况熟悉了,知道那几个是“小业主”,虽然岗位多是脏苦累,但在“36元万岁”年代他们工资很高,有时就开玩笑“你抽一支烟,我要忙几天”。

那年10月,一群幸运的学生娃走进二楼会议室“进厂报到”。听得坐中间位置那个男人威严宣布:“捣蛋的送回去。”气氛立马肃穆得只有喘气声,学校里最调皮的几个“刺头”都收敛得老老实实。随后是为期两个月的新学徒集中住宿学习班,每天由几个复员军人带领,出早操背语录谈体会,再分批到厂区工地挖防空洞。其间发生两件大事。其一,工地上有个大喇叭用以播放激昂的鼓劲歌曲,那时老黄还是小黄,躲进播音室偷懒,一时手痒不知拨了哪个旋钮,喇叭里突然传来头号修正主义的广播声。带班老师傅听着不对一把拉闸,顿时一片漆黑更鸦雀无声。随后几天,这小黄一上班就钻到土坑里挖土不敢露脸。其二,眼看就是要宣布分配到车间班组的日子了,有人悄悄咬耳朵:听说出了大事还要再挖土俩礼拜。说得神神秘秘,听得半信半疑,后来果真延期数日宣布学习班结束。到班组没几天,就通知召开全厂革命群众大会,挤满二楼食堂的人们一改以往七荤八素“乱开无轨电车”的毛病,规规矩矩听完文件传达,个个大眼瞪小眼不敢出大气。

居民区里的工厂基本都与居民相处得磕磕绊绊,被吵闹难眠的大妈拍着厂长桌子大吼“早搬早滚!”缘由很简单:居家过日子和24小时连轴转的矛盾基本不可调和。于是,厂里也就小处捣捣糨糊、大家将就好过。比方冬天常有邻居爬窗户到工厂浴室“煞根汏一把”,管后勤的就只当没看见;哪天食堂中午有好菜,居民端个盆子在排队,大伙也心照不宣。满师座谈会上厂领导“乱翘边”:“满师就好找对象,优先考虑‘发展邻居做家属’。”不过少有人响应就是。几年后,工厂开始逐步搬迁,邻居大妈急切地拉着厂长说:“那几个老登样的小青工怎么看不到了?女儿还没对象,急死人。”

以前灰头土脸、老破小“下只角”的岳州路,如今是地下轨交纵横、路面崭新亮丽的时尚街区。走到311号附近朝里张望,甬道两旁树木参天路灯掩映,没有当年丝毫痕迹,厚实精致的铁艺大门紧闭,一块“私人住宅,请勿打扰”的铜牌高悬。曾在此畅行无阻的底气、除老屋外在这里留有最多喜怒哀乐的情怀,顿时显得如此孱弱和矫情,只能悄悄摁下重踏老厂房的愿望。当年的防空洞更不知所终。想到曾经相伴相争的邻居搬入了安静敞亮住房,再不用枕着隆隆噪声入眠,曾被老阿姨相中的小青年也早就当了爹甚至做阿爷了,结局还是相当地喜大普奔。拿出手机拍几张,就在工友群感慨一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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