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成完美的存在

俞天白

“凡是存在的就是合理的”，这是黑格尔和他的前辈莱布尼兹对于“存在”的定义，被广泛接受的同时并被充分利用、享受不同形式的存在，或把既有的存在当成支点，撬动出崭新的存在，使生命焕发出更夺目的灿烂。当然，这两位大师在这里所说的“合理”，都是指本真的存在，换言之，在“存在”面前，真兮假兮，美兮丑兮，福兮祸兮，机会并不均等，她只属于有心人。对此，只有阅历多了的人，方能成为一种生存自觉。

这个话题并不新鲜，可谓史不绝书。文学史上，就有王安石请苏轼去验证是否“秋花不比春花落”之类的趣事，欧阳修对张继《枫桥夜泊》“三更不是打钟时”这类的质疑。但生活这本常翻常新的大书，却驱使我仍然要谈谈这方面的体验。

那年，我应邀到厦门参加文学活动。久闻鼓浪屿有“海上花园”的美誉，不能不去。到了鼓浪屿，虽没有传统的亭榭楼阁曲水萦回的布局，江南园林之美，却无处不相逢，而且琴声处处。不过，我不满足，沿海如刘公岛、嵊泗列岛、南澳岛等都有显示不同个性的美，把海上的“花园”这一顶桂冠独独送给她，显然是偏爱。然而，一登上了日光岩俯瞰，顿有豁然开朗的惊喜。建筑、山陵、海滩、海浪、岛屿……从眼底向前一一铺开，心中随之呈现出苏轼笔下的那种意境：“绿槐高柳咽新蝉，薰风初入弦，碧纱窗下水沉烟，棋声惊昼眠”，当然，少不了那一句：“玉盆纤手弄清泉，琼珠碎却圆”！她置于这一片蓝如碧玉的海水中，太像一只玉盘了，将高高低低形状不一的建筑，或白色，或桔红，或灰黑……参差点缀于绿树丛中，赏心悦目不是此处独有，但以这样的距离，以这样高度所构成的视角，却是任何地方无法获得的。远洋货轮在周边游弋所赋予的动感，提醒你不是在观赏掌上盆景，而是切切实实地置身在海洋特有的自然景观之中。“漂浮在海上的花园”的赞叹，就这样出自肺腑！

这经历告诉我什么？

存在需要发现，哪怕置身其中的存在。可以名之为以独特视角所产生的“合理”存在。

多年以后，我应邀到吉林吉化集团，为设立于此的中国作家创作基地揭幕。我们在参观所属的炼焦厂、化肥厂、电石厂、聚氯乙烯厂及污水处理中心的过程中，印象最深的，是职工文化建设，而且独具一格：到处是职工创作的彩色粉笔画，尤其是化肥厂，一方方，大小不一，成为主要装饰物，都如水彩画一般传神、细腻。真不相信这种普通的教学用品，在这些职工手上，表现力堪与专业画家的丹青妙笔媲美！据说曾经在北京美术展览馆展出，并获好评。更值得称道的是，它突破厂区，形成了吉林市的一道市井风景线。随便到街上走走，经常可见在人行道上练习粉笔字画的市民，按铺设的地砖写，一砖（也是一格）一字，写的都是中国古代诗词名句，也有画画的。每天定点，定时；没有碑帖，只有教师辅导。宾馆前面那一摊，约三十人，是来自不同学校的学生，水平参差不齐，和化肥厂等处展示的那些相比，粉笔的表现力却大为逊色，甚至有些粗野。我不禁有了深入了解的冲动，蹲下来，和他们做了交流。所获不菲，印象最深的，却是这样一声提示：这是在练习呀，要挂到墙上去展出，那一定要画在椴木板上。这种画，就服这种椴木板！

原来，文与野，优与劣，就差这一招！椴木是一种软硬适中的木材，木质细腻，我只知是培育白木耳的材基，却使这种普通的教学用品，焕发出如此灿烂的艺术效果！

这不就是使存在“合理”的另一种表现吗？

不错，最佳的存在，是创造；创造，是最高级、神圣的发现。这也是古往今来所有思想家科学家发现某个原理之前，所期待的那种最“合理”的存在。在这里，所合之“理”，是互补互动，正如“人”字，在相互依存中不断更新！世间万物，从个体上说，不论动物、植物，不在于大小，也无分美丑、贵贱，只要与对应的东西结合，低贱可以变成尊贵，腐朽可以化为神奇。所谓对应的东西，可以是一个角度，也可以是一种精神，一种物质，或者是一种机缘。应该说，不同质的存在，栉风沐雨，生存着，拼搏着，期待的就是这一份改变自己命运的、俗称为一物降一物的“缘”。而这一份“缘”，只属于用心在天地之中行走的人！

大地是多元的，存在是多彩的。行走天地之中，只要用心去发现，并学会善于发现，便超越前人，使发现升华为创造，那么，你就是世上最合理、也是最完美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