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力
石头这东西,生活中无处不在。怪的是人们还喜欢去收藏它。
我身边最近的石头是印章。画家石愚,擅画虎、孔雀、仙鹤、藤萝,篆刻功夫更是了得。我曾挑了自存的一对石章坯子,求他治印。印章之外的石头,我收藏的只有雨花石。当年觉得稀罕、好看,后来才知道那些圆浑的雨花石都是机器打磨的,不是从雨花台拾来的。
我较早认识的石头是花岗岩和汉白玉。花岗岩以硬著称,中国现代文学馆的大门外有块巨石,大约是花岗岩,是舒乙从京郊某地求来的。文学馆初建时,预算中没有这笔钱,他看中这块巨石后,跟对方讨价还价,代价是给对方写字,毛笔书写在宣纸上的那种叫作“书法”的字。以字易石,这样的交易也就是文人才想得出来。汉白玉似乎不是平民百姓亲近的石头,我印象中的汉白玉大都在宫墙内,与“雕栏玉砌”并说。
江南园林里多有太湖石。我偏爱太湖石的独立成景,偏爱其瘦、透、皱的特点。灵璧石就不同了,灵璧石的特点是靠敲击获得美感,听它那青铜般的声音。泰山顶上,我印象最深的不是“一青松”,是那片巨石和巨石上的石刻。黄山之巅,我怎能不记住“飞来石”?山石山石,无石不山,没有石头的山,大概只能叫“坡”。
石头是自然中的非自然,石头入生活。不仅可筑石头城,百姓造房也需要基石,会在墙基处矗石一尊,上书“泰山石敢当”。
人们亲近石头,欣允石头入名,以石、磊、石头、石山、奇石为名者均有。石字也在姓氏中。石达开这名字,现在还常或念及。画家石鲁、石愚,本不姓石,后来的名字却是自觉的选择。演员石维坚、钢琴家石叔诚,都是石姓。作曲家石夫,本姓郭,今人少知其姓,但知其写过传唱至今的歌曲《娃哈哈》和难以再流传的歌剧《阿依古丽》。石头还入文学。曹雪芹作《石头记》,宗璞写三生石,贾平凹写丑石、狐石,说的都不止于石头。至于《施氏食狮史》,那是语言大师赵元任先生据同音异形字编成的文字游戏。
友人马益群,出示江西潦河石一方,石上暗处纹路似一女子随乐起舞。查知,潦河石分为筋络石与黄蜡石两种,益群所藏这方,属于前一种。在我看来,这种石头的收藏价值,完全取决于石面图案,若无筋络,即无筋络石之说,筋络的象形程度,是衡量其价值的主要标准。抽象与具象,偏于哪边都会减弱其价值。太具象嫌复杂、嫌堵嫌满,太抽象嫌简约、嫌虚、嫌不着调。只有介于具象与抽象之间,才可能给欣赏者和收藏者留有想象的空间,从而达到审美愉悦。
一石一世界,石头话题多,欣赏的角度也宽泛,千字难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