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媛
一座城市的气质由什么决定?走进溆浦大江口时,我对这个古渡口的认识从一声吆喝开始,也让我在心里以一个过客的身份定义它的个性。龙舟大赛,在我的家乡只属于端午,可大江口得之于水的充盈,选择也因此变得肆意。
大江口的人把划龙舟变成一种有烟火气的生活。这里的人和水交朋友,之所以这样说,是打量后的笃定。你看,男人,女人,老人,孩子,都以自己的姿态表达自己的心情,老人可以掌舵,孩子可以吆喝。而壮年女人和男子,或挥旗行令,或划桨,或击鼓。
船临岸划远时,那些我曾经熟悉,而现在很难看见的场景,比如大声喊出口令,比如按节奏卖力挥舞旗帜成为整支队伍的引领,又比如让臂膀的肌肉发力画出美丽的线条。我站在水边,目光如射出的箭,追随这一切往前,江面如此平阔,江水如此清澈,龙舟行远如彩虹横贯天空时,我依旧站在原地,在心里一寸一寸复制它们。
打电话告诉朋友眼前所见,他说,是吗?现在还能有如此朴实的地方,那真是难得。
此刻站在大江口,我收到了与那年一样的指令——轻松、欢喜。为何我的眼角有了潮意?早就发现了,我总是会为大自然这些活得肆意的人或物流泪,已经成为一种条件反射,这是打心底喜欢所致。
不远处,湘黔铁路线穿江而过,偶尔有绿皮火车经过。曾经我每年要坐这条线路的火车去见我的爱人。那些往返长沙与云南的日子漫长难熬,每一个经停之处都刻记在心。这条铁路线的路况不好,不是过桥,就是钻洞,火车因此不能开快了。不过,快些慢些,车子反正会到的。
后来爱人回到了长沙,我也难得再坐这方向的火车了。可大江口三个字总是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闪过。从古至今,中国大量的城市依水而建,也仰仗水活出各自的风姿。我的家乡没有大江大海,却有大水小水之分,接通田间的水是小水,叫水渠;很大的塘叫堰塘,有的堰塘与大河大湖连接,这是大水。我从小生活在远离资江的小溪边,对大河有无限憧憬,龙舟大赛是大河发给我们每个人的召集令,无论多远,无论雨下得多大,我们必然奔赴资江。
眼下,有女人站在舟头挥舞旗帜喊出指令,那声音入耳,有山野之气,却透着韧性,仿佛她喊出的是她对生活的满腔热情。久立江边不愿离去的我,羡慕打心底里流淌出来,我羡慕大江口的人们,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我羡慕他们和水如此亲近,也羡慕水对他们的宽容,更羡慕他们缓缓前行的生活姿态。
大江口是沅水和溆水的交汇处,犁头嘴古渡口见证这里曾经的繁盛,如今那里宽阔宁静,水以青墨的容颜呼应山的青黛。屈原曾经从这个古渡口乘船去溆浦,大江口的人为了纪念屈原,在犁头嘴古驿站河坡上修建了屈原庙。
不要以为我会像忘记某些老镇老街一样忘记大江口,即使是黄昏回望这寂静无声的铁路想象出来的过去也栩栩至今。时光会掏空人的记忆,曾经在意的事物或人因此消逝,可我仍然把从前放在原处,就像我一直把大江口存在我的时间银行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