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言昭
最近欣喜地收到女作家梅娘的女儿柳青寄来的刚出版的《梅娘文集》。2012年就听说柳青托张泉先生在编她母亲的文集,没想到,这一晃十年就过去了,其中想必充满了曲折吧。
这套十卷本的文集,有小说卷、散文卷、译文卷、书信卷、附录卷等,2023年7月由上海三联书店出版。
我顺手抽了一本《书信卷》,看到梅娘致我父亲丁景唐和我的信,共收了20通,其实有七十多通,选刊了1/4强。第一封写于2002年7月17日,最后一封写于2012年4月12日,这十年的来往信件,内容相当丰富,谈到上世纪30年代的人和事,谈到各自的经历,谈到互相寄赠的书籍、材料、作品、照片、礼物……
梅娘原名孙嘉瑞,我叫她孙阿姨。
孙阿姨最初称父亲为“景唐先生”,后来称其为“景唐乡兄”“丁大哥”“景玉乡兄”“乡兄”;对我的称呼也有所改变,起先写“言昭”,后写“亲爱的言昭”“言昭姑娘”“昭姑娘”“亲爱的昭姑娘”。
为什么称父亲为“乡兄”呢?我们家的祖籍是浙江镇海,现已归宁波市,但是我父亲出生在东北吉林,梅娘是东北人,小时候在吉林读书,所以说他们俩也算是同乡。
每逢佳节倍思亲,2002年中秋节是9月21日,在中秋节前一天,孙阿姨写信给父亲,第一次称“景唐乡兄”。她说:“这个‘乡’字完全属于你那浪漫的文学情怀——一种温馨的对出生地的美好想象。你愿意把‘乡’送给我,我感谢松花江潺潺轻波,用扩大了的涟漪联结了两个完全相异的人生。”
父亲非常理解孙阿姨的心路历程,不但给她写信,称她为老乡,还寄了自己小时候在上海虹口区生活的文章,边上写了一行字:“同一片蓝天下,同龄人的少男。”
2002年10月7日孙阿姨写信给父亲,说:“我在节日的假期里。如你所预期,读了你温馨的来信。”她被乡兄的两句话深深感动,她说:“苍凉丛生,更使我明白了你为什么能相信关露,能理解我。我们亲爱的祖国太辽阔了,同一时空的不同地域,孕育造就了不同的中华儿女。你这样的领导者,不是以简单的划分来判定是或不是,我很替你复盖下生活过的文化人庆幸。”
我父亲生于1920年,孙阿姨生于1916年,两人相差4岁(网上都说她1920年生,实误),但她称我父亲为“丁大哥”,说:“按东北习俗,称你大哥,这是松花江清波流淌的潺潺细语,我想你一定能接受。我接到成幼殊寄来的诗,接触到了你作为诗人的一面。你的诗有种昂扬的意蕴,对生活充满信赖。”(2003年1月4日梅娘致丁景唐)成幼殊是位女外交官,但也是位诗人,曾获鲁迅文学奖,她也常与梅娘通信。
孙阿姨不愧是老作家,每封信都是非常优美的散文,只要收到她的来信,丁家人都抢着看。2011年父亲已住进华东医院,但是收到梅娘写于5月8日的信,还是兴致勃勃地提笔回信。他在5月20日的回信中说:每次读着梅娘的信,总有一种欣赏美文的愉悦心情。
2007年6月,我和大姐丁言文、大姐夫沈祖钧带着父亲的嘱托,到北京去看望孙阿姨。那时,孙阿姨虽然年过九旬,除腿脚不太方便外,其他一切都还行。她上身着一件黑色短袖衬衣,下穿一条彩花长裤,脸上满是慈祥的笑容。看到我们,问这问那非常亲近,好像对自己久违的后辈一样,以至于当时谈的什么我都忘了,唯有她的笑容,到今天还时时浮现在眼前。
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孙阿姨,2013年5月7日梅娘驾鹤西去,父亲得知后,立刻让我写信给成幼殊,请代为送花。2013年5月10日,成阿姨来信说:“因梅娘生前遗嘱,不举行悼念仪式。所以我自己没有送花,也没有遵嘱替丁老送花。”
虽然孙阿姨已经离开我们十年,但她留下的文学遗产将永远陪伴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