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7月28日 星期日
秋亭会友图(中国画) 难忘《诗抄》 回家随想 半个千年 论“药” 亦是疗愈 有约不来过夜半 爱如柠檬
第12版:夜光杯 2023-12-02

爱如柠檬

王寒

阳台上的柠檬结出了十四只果子。

我吃过自己种的薄荷、紫苏,也吃过自己种的番茄、蓝莓、草莓和金弹。我像个城市农妇,一有空,就在阳台上摆弄花花果果。

这株柠檬树个头不高,枝刺又尖又硬,天气微微转凉,柠檬树开花的开花,结果的结果,一棵树上,有花朵有果子,相当热闹。柠檬的花与果,总是在变色,花苞初时粉紫,后变为白色,果子初为青绿,后变为金黄,果青时如惨绿少年,果黄时如披黄金甲的大将。花与果的味道都很好闻,芸香科的植物,“香”是它们的金字招牌,要么花香,要么果香,总归不负这“香”字。

柠檬皮厚肉酸,屁股尖尖,是水果中的醋坛子,从里酸到外,尝一下,是电流在舌尖跳动的酸爽,如千军万马在你的舌尖奔腾、呐喊,如燃烧的火焰,熊熊扑来。再是嗜酸者,也受不了柠檬的那股子酸劲,它的酸,比山西老醋、镇江陈醋还要酸上几分,那味道冲击着味蕾,排山倒海。有个网络流行语叫“柠檬精”,就是指浑身上下散发着酸味的人,遇到什么事都会酸一下。只有孕妇不怕酸,不但不怕,还只怕酸得不够,故柠檬又称益母果或益母子。

柠檬还有一名叫黎檬子,《东坡志林》是苏轼写的一本随笔集,里面有一则《黎檬子》。大意是,苏轼有个哥们叫黎錞,为人忠厚、性格木讷,另一友刘贡父戏称他为“黎檬子”。当时苏轼不知黎檬子是水果,后来听说是水果名,笑得要从马上跌落下来。苏轼被贬海南,在海南看到果实累累的柠檬树,想起两位好友,怅然若失。

柠檬加白糖、冰糖或蜂蜜,立即中和了酸味,变成清凉的柠檬茶,最酸的柠檬汁,也有了美好的滋味。今夏,天气热煞,胃口不开,泡一杯柠檬水,加几块冰块,咕嘟咕嘟一饮而尽,瞬间清凉,再大的心火也被柠檬浇灭,如同六月天当头而下的一场豪雨。

柠檬世界各地都有。大航海时代,欧洲海员常受坏血病之苦,丧失了成千上万条生命,直到发现柠檬的奇效,水手出海,每人每天要饮用柠檬水,自此坏血病绝迹,以至于英国人由此常以“柠檬人”来称呼自己的水兵和水手。

柠檬一肚子的酸水,却有着独特的风味,跟梅子一样,早年当调味品用。当时广州人做菜不用醋,而以柠檬来调味。柠檬的酸味,可去腥味,可松软肉类,也可消除肥腻口感。我在地中海沿岸、在夏威夷海边、在爱琴岛上、在日本的樱花树下,吃过生鱼片、牡蛎和各种新鲜海鲜,无一例外,都以柠檬作调味,边上放半只切开的柠檬,由食客自己挤汁至食物上。

柠檬在泰国也经常现身,泰国菜色彩鲜艳,一派热带风情,看似清淡,实则离不了辣和酸。菜里加了各种红红绿绿的调料,每道菜总要挤上柠檬汁,直接烹煮。酸辣之外,散发出浓郁的水果清香,让味蕾除了体验到东南亚的热辣之外,还带着清鲜清爽之味,比起中国西部的麻辣,是另外一种风情。意大利作家皮兰德娄,出生于西西里岛,当地以产优质柠檬而著称。皮兰德娄写过一部小说,就叫《西西里柠檬》,这样夏日清新的书名,讲的是爱情悲欢,看到的却是人性:乡村长笛手花掉全部积蓄并变卖了田庄,帮助西西里少女成为著名歌星,踏入上流社会。五年后的某一天,长笛手乘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如约去那不勒斯看望心上人,还特地为她带上一袋鲜美的西西里柠檬,那是他们甜美爱情的象征。而珠光宝气的心上人醉心于纸醉金迷的生活,早已忘记了当初的约定,那柠檬如同又爱又恨的小冤家,让人甜蜜,也让人苦涩。

柠檬的颜色纯正明艳,在杏子黄之外,有一种黄就叫柠檬黄,是极鲜艳的嫩黄,是青春年华的风华正好。德里克·沃尔科特有首《夏天的布利克街》:“夏天属于散文和柠檬,属于裸露和慵懒,属于关于回归的想象的永恒闲置,属于稀见的长笛和赤裸的双足。”这几年,我喜欢上了柚子茶和柠檬茶,柚子茶常常一次买三五瓶;而柠檬茶,则是自制的,几只金黄的柠檬果子,用快刀切成一片片,切面是完整而漂亮的放射形,一层白糖一层柠檬,腌渍起来,放在透明的玻璃杯里,藏在冰箱中,想喝柠檬茶时,用青花调羹,舀几片出来,用水一泡,酸酸甜甜。

有了柠檬,生活多了一些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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