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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维莎
两三岁时,我和二哥的关系就非常紧密,紧密到同坐一辆儿童车,两个脑袋瓜儿贴在一起微笑。二哥,是我长大以后才正式叫的,以前都是直呼其名刘齐。二哥小时瘦弱单薄,保姆阿姨便给他起了个外号:“小点儿”。阿姨自己也有外号,叫“绿糕儿大姨”。那是个食品匮乏的年代,母亲有时买些绿豆糕之类的零食,交给阿姨备用。可怜“小点儿”二哥不知天下还有众多美食,馋时闹时只知呼喊:“我要绿糕儿”。
上小学时,我和二哥同在一所学校寄宿。食堂每人每餐的定量很少,二哥常把他那份省出一点拨给我吃,有时还将同学的剩饭端给我。那个年代大人小孩普遍营养不良,我不慎得了肝炎。父母表扬刘齐关心妹妹,又跟他开玩笑,故意将肝炎和剩饭联系起来,“赖”在他的头上。
小学二年级时,我加入了少先队。可能是想增强入队的荣誉感和仪式感,学校挑选一些品学兼优的班干部,为新入队的同学系红领巾。那次可能是赶巧,我更愿看成是天意,老师安排为我系红领巾的,竟是二哥。只见三年级的刘齐同学双手各拎红领巾的一角,顺着一排脖子上还光着的小孩,兴冲冲地往前走,走到指定位置,一看是我,不但不惊喜,反而绷起脸,扭头给下一位同学去戴红领巾。我晾在一边,半天没缓过神。事后,母亲批评二哥,知道你们班级“封建”,男女生互不往来,可那是你妹,你给你妹系红领巾,有啥不好意思呢?
我们班有个淘气男生,老是欺负我,我想让二哥帮我教训教训他,二哥二话不说,满口答应,很仗义的样子。一天课后,机会来了,我把二哥找到教室外面,正准备收拾那男孩,不料男孩的哥哥刚好过来。我哥见他哥比自己高了两个年级,长得又凶又猛,不由分说,扭头就跑,以后再也不提在打架方面给我撑腰。此事让他很没面子,很久才为自己找到一个理由,说当时他是在学习革命前辈的战略战术: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
二哥挺招女孩子喜欢。我家邻居有个女孩儿,也是我闺蜜,屁大点一个小毛孩,总是借口找到二哥,问这问那,没完没了。她家有很多好吃的,有些连我也没见过,比如辽东茧蛹、伊拉克海枣,她都偷偷送给二哥。我说给我也尝尝呗,不给,舍不得。
二哥虽然戴着近视镜,细高瘦弱,但他学习好,会画画,还当过三道杠的大队干部——不是一般大队委员,而是大队长,队日活动时,举着带流苏的大队旗走在最前列,两旁各有一个女孩护旗,身后跟一个方队,吧啦吧啦洞洞,敲着队鼓,很是引人瞩目,我这个当妹妹的,内心非常自豪。
一年冬天,星期一早晨,二哥和我按规定返回学校。当天雪下得极大,父亲在外地,母亲要开会,就想打电话为我们请假。但二哥坚持要走,他攥着我的手,顶着冒了烟的大雪,走了两个多小时,终于返校。母亲非常感动,特意给父亲写信说,“往中山路去的那条胡同白雪没膝,难见行人。兄妹两个红领巾在寒风中抖动,像两面小红旗,一往无前,头也不回”。父亲晚年感叹说,那是我妈写得最好的一封信。
那时我最喜欢的就是学校放假,特别是放寒假,不但假期长还能过大年!这是我们一年当中最快乐的时候。二哥从小就聪明,脑子好使,父母单位大人组织的灯谜晚会,他居然也能猜中几个。除夕晚上,吃着他和弟弟,主要是父亲得的猜谜奖品——冻秋梨、冻花盖梨,大家好开心!
寒假里,我和小伙伴每天跳皮筋、藏猫猫、打口袋,简直玩疯了,开学前才发现作业落了一大堆。求二哥帮忙,他嘻嘻一笑,没有拒绝。等他帮忙写完作业,大人给我的那点儿压岁钱,几乎都进了他的衣兜。多年后我提起此事,他只承认助人为乐的前半段,对后半段则坚决否认。
转眼二哥告别童年、少年,当了知青,上了大学,做了编辑,成了作家,勤勤恳恳,笔耕不辍。他写的《小葱大酱》《球迷日记》《上个世纪我所尊敬的人》《人一有车就自卑》等著作,朴实,幽默,深刻,受到读者喜爱。我的一些小学同学,我和我爱人单位的一些同事,都非常喜欢二哥的文章,见面总要谈论一番。不少朋友买来刘齐著作,托我请他在书上签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