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卢西亚河

叶辛

又在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中见到圣卢西亚河了。

我不由得重复看了两遍。

为什么呢？只因当年站在圣卢西亚河边，我出过一次洋相。

那是2007年，至今已经16年了，细算起来，不算长，但也不短了。记得正是南美国家乌拉圭的雨季，好不容易雨停了，出访的车停在不远处，我们就往水势波涛汹涌的河边走去。站在地面还很潮湿的河岸上，风很大，波浪翻滚的河水发出阵阵涛声，我望着一眼看不见边上的大水，不由得说了一句：

“好大的海面啊！”

不料，站在我身边的驻乌拉圭大使馆的文化领事笑了起来，纠正我说：

“叶老师，这不是海，这是首都蒙得维的亚的圣卢西亚河。乌拉圭这个国家，就是水资源丰富，不是讲，21世纪，即将发生争夺水资源的战争嘛！”

“有这可能吗？”我将信将疑。

“完全有这可能啊！你想想，这个世界为石油打了不少仗。水资源，比起石油来，更加和国计民生紧密相连了。”

我想到了我们国家的长江、黄河、珠江，光是上海，还有黄浦江、苏州河，即使是贵州山区，属于高原了，也还有乌江、清水江、都柳江，于是便问她：

“现在已经是21世纪了，有抢夺水资源的迹象了吗？”

她笑起来：“你真是一个小说家，什么都爱问。是不是见到水势如此浩荡的河流，又激发起你的文思了？”

那倒没有，只是祖国的大江南北，世界各地，我见过的大大小小河流确实不少了，如此浩浩荡荡、如此宽阔无边的河流，很少见到。我把这点体会告诉了她，她给我介绍得愈加详细了，当时就指着河岸不远处，绿色的原野上一幢一幢造型别致的别墅告诉我，这是哪个国家的总统买下的别墅连同度假的庄园，那是南美某位驰名世界的艺术家的别墅，离我们站的河岸最近的地方，一幢虽小却分外引人瞩目的小别墅，又是哪个足球运动员的……

我不由得问：他们不怕潮湿吗？不是说，在离水近的地方居住，对健康不利嘛！

文化领事又笑了，她说，他们看中的，就是离水近啊。真闹起来水荒来，和人的生命直接有关的水，可是会涨得比石油都贵啊！

这以后的几天中，凡路过有名人别墅的秀美景观处，文化领事总会不忘记给我介绍，这是哪个电影明星买下的，那是某历史名人居住的。并且每次，她都不忘特别说明，这些房子，都离水很近。

也许是自己出过洋相，也许是文化领事详尽细致的介绍，我记住了圣卢西亚河，以及这条河流与乌拉圭人民生活的关系。

我没有想到会在新闻节目中又一次看见圣卢西亚河。只见乌拉圭的记者站在圣卢西亚河的河床上作报道，说连日的干旱，使得圣卢西亚河的河床干涸，严重地影响了乌拉圭农民的种植业和日常生活。

镜头推出去，只见记者站着报道的河床，都是一大片的龟背纹，河床中真的是一点水也看不见。龟裂干枯的河床，令人触目惊心。

忧心忡忡的记者沉重的语调仍在介绍，可怕的是这样的旱象看不到改变的迹象。

我真的不敢相信，我又想起了16年前的雨后站在河边时的情形，想起了当年的文化领事对我的详细介绍。到了10点新闻重播时，我忍不住又看了一遍。

唉，圣卢西亚河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