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曙光
说起来,我是参加工作之后,有了报纸和杂志,有了书籍,需要有一个存放的地方,才逐渐萌生了对书房的向往。可是,居住条件不允许,那一时期,单位还有福利分房,但相关条例都向着困难职工倾斜,先要居住,而后才是改善条件。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我的办公用书仅是一本新华字典,桌子上除了稿件,还是稿件。
我在外出约稿时,到过很多作家、诗人的家,天津及外省市的都有,他们的住房都很温馨,却没见过多么讲究、豪华的书房,他们的写作大都是有一张能写字的书桌就够了。在孙犁先生家,客厅里摆着一排书柜,很简朴的,玻璃门上拉着布帘,客人来了都会见到。南窗下是一张老式的书桌,桌面上摆着些写作用具和盆花。这个客厅是多功能的,吃饭、会客、写作,有时也用来读书。
我最早的书柜,不是购置,也不是打制,而是利用房屋设计,将墙体上原有的一处凹槽加以改造,装上石板变成能摆放三层书的书架。若干年后,搬到了新家,才置办了两组书柜,终于将到处堆放的书籍归了位。但对于心目中的书房,还是相距甚远,因为房间面积太小。很喜欢一张宽大的写字台,可至今仍是一个梦想。好在那时天天坐班,周末在家的时间毕竟有限。偶有写作灵感,身边有一支笔和一张纸就够了。我的许多诗歌作品,多数是在出访、行进之中成篇。例如,在山区老乡家的土炕上,我写过乡土诗;在赴京约稿的列车上,写过青春诗;在汶川地震的废墟旁,写过抗震诗;在漓江边的阳亭下,写过山水诗;在万米高空的飞机上,写过白云诗……
新书尽量不往家里拿,办公室便成了存书之地。两个书柜,日积月累很快就装满了,只能放到窗台、堆放在地上,最终便形成了个包围圈。当我有了行政职务可以搬办公室的时候,我都没有去。原因之一,是我“搬不动”这些书,我对它们似有了情感,愿意守着它们,身在书堆中工作已成为习惯了。偶有作者到编辑部来,进门便惊讶地说,这不就是《编辑部的故事》里面的场景吗?
退休时,办公室里的书已多得不行,该怎么处置?我开始发愁。一位老朋友曾经跟我说过,他退休后,费了很大精力处理旧书:分别从三个处所分批处置,一次比一次彻底,只将极少数必备之书带在身边,其余的都“忍痛”舍掉了。我当时听了并没往心里去,可是不久,随着相熟的几位老作家去世,他们的书籍和文稿等,几乎成了“废品”,子女毫无兴趣继承父辈的书籍,这样的结局使我震撼,对书的命运心生悲悯。
我对书是有感情的,年轻时尤其热情高涨,喜欢收存一些心仪的图书,但真正用到它们的时候却又很少,有些书时间一长连自己都忘记了。书摞成山,每到新年不得不一次次地做起减法。此时,想起那位老朋友对我说过的话,不禁有了同感。那天,在将报纸副刊合订本封箱寄存时,我对年轻的同事说,这些报刊资料一定要保存好,毁掉就再也找不回来了。我们这个办公室,今后也是回不来了,新的编辑部不会复原这样的办公环境,还是拍个照片留作纪念吧。随着手机的几次摁动,这个见证了我们辛勤耕耘过的编辑部,从此便永远留在了记忆里。
至此,我对书与书房的解读,由繁到简:在劳作之后,闲暇之余,能够有一个安心之处,坐下来看几页书、写上若干文字,那就是莫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