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灯

简平

中国传统节日元宵节是要看灯的，各式各样的花灯总是让人目不暇接。上海豫园就不说了，我还去四川的自贡、福建的泉州看过花灯巡游，美不胜收；我甚至还去哈尔滨看过灯展，那五颜六色的灯都是做成冰雕的，似真似幻。但我最最喜欢的，却是大街小巷里孩子们拉着的兔子灯。

我小时候，每个元宵节都是在拉着兔子灯到外面转悠之后结束的，没有兔子灯那是算不上过节的，而且还会让小伙伴怀疑是不是因为调皮捣蛋被家人关了“禁闭”，那可太丢人了。所以，还没到元宵节呢，就会缠着大人扎兔子灯，那个心急哦，就怕到时兔子灯没有扎好，拉不出去，那这个元宵节也就泡汤了。确实，那时小孩子拉着的兔子灯都是大人自己扎的，若哪家大人说自己不会扎，这会被笑话的，隔壁邻居送也会送上一只，因为兔子灯不是用来比哪家富有、哪家金贵，而是每家每户都要拿出来迎新年的。所以，小孩子家的大人们都起劲得不得了，早早就开始扎了起来。

其实，扎兔子灯并不复杂，只要用细竹条拗个骨架，外边糊上纸就行了，考究一点糊蜡光纸，更多的是糊白报纸，关键是要厚一点、牢一点，要不然，北风一吹，里面装着的蜡烛很快就被吹灭了；当然，还要用铅丝绑上两个木头轮子。有意思的是，刚刚做好的兔子灯一点都不像兔子，但是，只要左右贴上两爿东西，涂上两抹红色，就变成有耳朵有眼睛的活脱脱的兔子了。有一次，我的一个小伙伴突发奇想，对我说，他属鸡，我属狗，问下各家大人可否扎一只鸡、一只狗，然后元宵节一起拉出来。我倒是没敢问，结果他受到了大人的训斥，说兔子灯就是要做成兔子模样的，不能是别的动物，这是老法里传下来的，真要扎成你们所说的，那岂不是鸡飞狗跳，这个新年还会过得好吗？

后来，我自己翻书，才知道兔子灯真是老传统了。相传汉朝时，正月十五要在宫中和寺院内燃灯表佛，这是元宵掌灯习俗的起源，到了南北朝，因兔子被视为吉祥之物，人们便将彩纸扎成兔子的形状，在村庄、祠堂、各家各户巡游，兔子灯所到之处也就是把吉祥送到了那里。这真是让人开心、快乐、激动的时刻。

元宵节晚上，当我们拉着兔子灯出门，心里怀着的都是美好，都是至真至善，都是向往和期待。那是不用召唤的，转眼之间，我们一个个都已汇入了人流之中，拉着兔子灯朝前走着。不过，虽然很兴奋，但我还是小心翼翼地，又是怕点着的蜡烛熄了，又是怕木头轮子坏了。可偏偏真的出了状况，倒不是烛火灭了，那根插在一碗米里的蜡烛挺立着，而且元宵之夜的北风也柔和了许多，问题是木头轮子不转了。我心里一惊，不过很快就释然了，因为我看到我的小伙伴也同样如此。他太聪明了，一下子把兔子灯提了起来，有样学样，我也把兔子灯提在了手里。这时，我们的脚步反倒变得轻快起来，我们知道每一只兔子灯都是一颗小星星，闪闪亮亮，组成了一条流动着的辉煌和灿烂的星河。

只是现在看灯的人多了，扎兔子灯的人少了。殊不知，看灯自然是好，但看的终究是别人，而拉着或提着兔子灯走在元宵节的路上，自己便成了一道可以让别人欣赏的优美风景，成就了双向的圆满，非但给自己，也会给别人带来吉祥、平安和好运。而我们是多么希望吉祥、平安和好运能被共享，这不是谁的独占，这是属于每一个人的，即便普通、庸常而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