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岁老爸下楼庆生记

汤亚和

1月15日是老爸百岁生日，家中姐妹早就热火朝天地谋划如何为他庆生。庆生，就要喝酒聚餐，算下来姐妹家庭成员必不可少，即使婉拒各方亲朋好友，四代同堂，起码有20多人，两室户的小小客厅如何能够容纳得下？唯一选择是去餐厅庆生，老爸就要下楼。

老爸百岁高龄，历经各种磨难，至今脑子还煞煞清，生活基本自理，但听力衰减，尤其是上下楼梯，对他来说简直是“难以上青天”。老爸家住老公房五楼，一梯两户，隔壁住着二姐夫妇，可以零距离“一碗鸡汤”照拂，吃穿无忧。老公房底楼为商场，门楼设在二楼。此类建筑结构难以安装电梯，老爸盼了多年，小区内零星有楼栋安装室外电梯，老爸居住的这栋杳无声息。

回想起来上一次老爸下楼，还是5年前母亲亡故后冬至去落葬。老爸颤着腿、拄着拐，靠着扶栏、喘着气挪步抬腿，那番受罪痛苦模样，看得我是心焦气急又无能为力。现在，百岁老爸笑眯眯地看着我们忙进跑出，争执不休，大度地表示一切都听女儿们安排，就是楼梯实在是爬不动喽。

有姐妹道：这还不容易，现在有出租爬楼机的公司，我们花钱去租，再贵也就这么一回。我马上打电话给居委会咨询，居委干部得知老爸属于人户分离状况，让我去咨询所在地居委会。所在地居委会回复，他们没有爬楼机服务项目，这应该属于残联部门。残联工作人员得知老爸没有残疾证，告知即使年龄再大，健全人无法享受爬楼机服务……没想到事情这么复杂，无奈，向市民热线12345反映，还是要转具体部门落实解决……

老爸能否下楼，成了埋在所有人心头上挥之不去的阴影。老爸年轻时长得高大俊朗，魁梧挺拔，现在身高还有1.7米多，130来斤，上下五楼谁也背不动。大家集思广益：像重庆挑夫那样做成四人抬滑竿轿子？但楼梯转角太窄过不去。有人想到，救护车人员用救护毯裹住病人，各拎一角，很是灵活便捷，老爸却不愿意：那像个什么样子！此路又不通。能够想到的办法被一一否定，大家绞尽脑汁无计可施，只得面面相觑。难不成无解？

反转突如其来。小妹来电，抑制不住地兴奋：女婿家里有一台爬楼机！他外婆因为经常要去医院看病，女婿父母就买了一台国外的全自动履带式上下楼爬楼机，只要两个人操作，用过多次，很便当，到时带来即可。小妹大笑着：阿姐，搞定了，总算搞定了！我也很高兴，可还有点半信半疑。

那天临近中午，小妹女婿和外甥杰杰拎着爬楼机上来，就在楼梯口安装，很快完毕。爬楼机中间有个座椅，脚下两边像雪橇似的伸有两根长杆，座椅下装有履带。老爸坐进座椅，扣紧安全带，两人一前一后开始下楼。说是全自动，其实人工操作起码占一半，通过按钮开关来控制。老爸好像有点紧张，手不住地去扶栏杆，我们在楼梯上下紧张地关注着，却帮不上任何忙。爬楼机到一级台阶就要停顿一下，一级一级来，手脚过重就会吃“弹簧屁股”，两位孙辈像对待国宝瓷器那般小心翼翼，老爸轻轻松松地下得楼来。那天气温蹿高，进入三九严寒竟然有二十来摄氏度，阳光格外灿烂。老爸坐进轿车里，熟悉的街景扑面而来，他却觉得陌生，好在原先拿退休工资的上海银行仍在，老爸看着很开心，孩子似的东瞧西看，什么都好奇，是否听清楚我们的解说，只有他知道。

庆生宴举行得热闹而圆满，特请的摄影师留下许多父女、祖孙辈其乐融融的场景。两个多小时，老爸或坐或站，始终面带笑容，极其配合，他独自一人吹灭蜡烛，是众星拱月、名副其实的老寿星。

带着满满的喜悦回家。爬楼机上楼比下楼要吃力得多，光靠电能带动履带咬合机械设备上楼很慢，且重心向下倾斜，下面的人必须竭力稳住，两个三十来岁的孙辈小伙累得满头是汗，事后吐槽浑身酸痛，总算有惊无险地平安到达5楼。老爸不断地向小辈表示着谢意，呵呵笑着说道：要是有电梯乘就不会吃力了，我还想到街面去看看呢。

闻听此言，我不觉脸上有点发烫。是啊，百岁老爸至今还没住过有电梯的住房呢，可我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但愿新的一年能给百岁老爸带来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