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剂良方

丁未

我的卧室和书房是在一起的。这就自然而然使得我每晚临睡前，都会不自觉地对对面书橱的一排排书，多一些关注和凝视。久而久之，这些书便成了我居住其间最大的满足和慰藉。尽管有的书看过，有的还没有看过，但这不妨碍我对每一本书都感觉亲近和偏爱。

多年来，我有睡前看书的习惯，每次阅读哪本书大都是随意的，有时是刚买来的新书，有时是床头搁置好久的一本旧作，很多时候是兴之所至偶然想到某本书，便顺手取来读读。这种随心所欲的阅读，使我得到很大的放松与自在。

这个周末，我洗漱完毕，比平时略早躺下，也不知是哪种潜意识来袭，《幸福之路》这本书一下子在脑海里跳出来。翻阅着这本已经泛黄的小书，记忆的闸门陡然间打开。那是在22年前，35岁的我正处在一种极度困惑与悲伤的情感危机中，不擅长对朋友和家人倾诉的我，陷在苦恼的旋涡里。还好，我喜欢逛书店，喜欢阅读。在小区旁边的一家街角书屋——致远书店，遇到了罗素的这本《幸福之路》。那段时间，这本书成为我最亲密的朋友，陪伴我从如书中所说的“自我沉溺”的痛苦的阴影中，渐渐走了出来。它如一剂良药，不但疗愈了我的伤痛，更是在我面前打开了一座叫“罗素”的宝库，我体验到了一种无法言说的经典阅读的吸引力。后来我又买了他的《论教育，尤其是幼儿教育》《教育与美好生活》两本教育经典，这与我当时正是一位五岁孩子的妈妈和从事教师工作有关。

能重读这本《幸福之路》，对我来讲，有一种神秘的命运感。只不过现在的我，已然过了知天命之年，对无数过往，早已云淡风轻。我当下的阅读，更多的是一种阅读的享受，沉思的安静。《幸福之路》有很多版本，我手里这本是傅雷先生翻译的，原著书名叫《幸福之征服》，我更喜欢《幸福之路》这个书名。每个人对幸福的理解和追求不一样，每个人都在追求幸福的路上，幸福之路有千千万万条。罗素在序言中写道：“这张献给读者的方子，都是由我的经验和观察证实过的，而且我每次遵从这些学说时都增加了我的幸福的。”傅雷先生也在译者弁言中，强调了这本书对于青年人在追寻自由与健全的心灵方面，与其特别的阅读价值。而我正是因这个方子而深受其益的读者之一。

当晚我并没有沉浸在回忆往事中，读了几页很快便睡着了，这也是生活赐给我的一种本领。这几天在地铁上，在工作的间歇，在临睡前，我重读完了这本书，只是这次阅读，纯粹是闲读，放松而愉悦。有好几篇，像《论兴致》《论闲情》《幸福的人》，当年肯定是没有心情重点阅读，这次重读，反而兴味盎然，收获良多。

人的潜意识常常在无意识中被唤醒，也许是最近几个周末在饭桌上经常和正在恋爱的女儿以及刚来上海读博的外甥讨论一些婚恋或就业的话题，才使得我在睡前那一刻不自觉地想起了这本书吧。下次见面，推荐给他俩试试，也许从我当年的故事切入，他俩更容易有兴趣阅读。

王小波曾说，他最喜欢罗素先生的一句话：“须知参差多态，乃是幸福的本源。”重读这本《幸福之路》，我对这句话也有了更加深切的体会和思索。我这个版本有个前言，标题是“世纪的智者”，我借此重读之际，向智者致敬。